乔夏果真走了,带着丁丁一起。
文修的日子重新回到两个月之前。那时,他还不认识乔夏,还从没有过在半路上被一个女流氓拦路碰瓷的经历,更没有过一系列鸡飞狗跳谛笑皆非的奇葩经历。
回归从前的文修一如往常作息规律,在家与医院两点一线间,上班,吃饭,睡觉。一切固定的像是调好了闹钟。
如果非要找出点什么不同的,那就是,他的日常中,突然多出了一项从未有过的习惯。
这个习惯叫——出神。
譬如,他会在看病历方案到一半时,忽然盯着桌前的金鱼缸发呆;譬如他会在伏案写作到一半,莫名其妙将目光转向窗台上的绿萝;譬如,他在家做饭时,会无缘无故将微波炉开启关上,关上再开启;再譬如,夜里十点半时,一向准时的生物钟没有缘由的失了效,即便他好好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却只有一句轻轻的叹息。
医院的人对女流氓离开一事也表示意外,再没人在院长门口用狎昵的眼神探头探脑。有一次妇产科护士长路过院长办公室时,陈秘书笑着恭喜她:“女流氓走了,你的机会来了。”
护士长将头伸到玻璃窗那看了会,眉一皱,脚一跺,蹬蹬蹬跑远了。
陈秘书莫名其妙,将头伸到窗户那看了看,见他的上司正对着沙发上的什么东西走神。
他仔细瞅瞅,才发现是件睡衣,粉红色带小碎花的那种小女生款。陈秘书愣了会,神经兮兮的想,莫非文院长前后的两个女人都跑了,打击之下,他就染上了恋物癖?
想了想,他将脖子缩了回去,又转念庆幸,幸亏只是恋物癖,没有转成男男。不然万一院长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那自己的清白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陈秘书打个冷颤,觉得恋物癖也是极好的。
当然,他的想法屋里的文修是断断不知情的,文修还在对着粉色睡衣发怔。
乔夏走的一个星期后,他鬼使神差的去了那家商场,买下了这套睡衣。他既然承诺要给她做礼物,自当说到做到,只是这礼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出去。
如此又过了一个星期,乔夏杳无音信,离别前文修曾叮嘱过她,找到了落脚处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可她的电话在这半个月里,不曾响过一次。
想想这事文修有些恼意,追根究底却不知为何,想了很久后原来是因为不公平。
是的,不公平。
相识一场,枉他将她当自己人一般挂念,她却似忘了他这个人,一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再无联络。
想到这,文修又是一阵恼,忍不住将沙发上的睡衣可劲儿揉了一把。
可揉着揉着,他又开始出神。这睡衣是绸缎的材质,摸上去丝滑而微微沁凉,像分别那一晚乔夏浓密的长发,他指尖穿梭其间,就是这种感觉。彼时她身上还染着月季花的香气,随着仲夏的风,于分别后的夜晚,化作一声低叹。
……
这边文修发着怔,而在z市的富人区别墅里,有人愁眉不展暗暗垂泪。
乔家的院子里,乔母用轮椅将乔夏的外公推出来晒太阳,早上的阳光很好,乔母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父女两有一句每一句忽地扯上了乔夏的事,乔母落下泪来,道:“这孩子怎么又走了呢,这才回z市多久啊?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说话!”过了会又啐道:“都怪孩子她爸,心这么狠……”
乔夏的外公道:“她爸是做的过分,可你好好跟他说,不要再吵吵闹闹了,瞧你们昨晚,闹得我一夜没睡。”
乔母道:“我这不是气得嘛!孩子当年才十*岁,不懂事才犯错,如今知道错了,为什么还不让她回家?”
她说着便哽咽起来,“我真是摸不透他的心,孩子不在的这几年,他心急火燎派人到处找,如今找到了又说什么孩子脾气没改好没认错,就不让她回家!”
“孩子爸好脸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嘴硬心软。你没瞧他那天不停的暗示孩子认错,意思是认了错就可以回家了,我还见他给乔夏打电话,谁知夏夏这孩子就这么倔,就是不肯低头,所以这父女俩又扛上了。”
乔母把泪一抹,“杠就杠吧,他再不让夏夏回家,我就搬出去,我找到夏夏,我们娘俩单过,我不能再让孩子受委屈了!”
乔夏外公沉思片刻,道:“也有可能他还是顾忌着安安吧,毕竟五年前那事闹得太大了。安安心里承受能力一向脆弱,万一再做出当年的事呢,”
乔母默然无语,过了会长长叹气,“安安这孩子……真是我们的债啊!”
年迈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看向远方,低叹一声,“我可怜的夏夏,现在在哪里啊?”
而不远处的金鱼池旁,乔安正在靠在许沉光身边,看他拿着鱼食,一点点抛到水中。
阳光晴好,鱼池里的水色澄澈见底,许沉光的眸子却是无法看穿的幽深。乔安娇笑一声,问:“你一早上都没说话,在想什么呢?”
许沉光没答。
乔安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松和缓,“我看你今早去了姐姐的房间,怎么,你也在想姐姐不告而别的事吗?”
许沉光抬起头,瞥她一眼,突然问:“你去找过她,是不是?”
“没有。”乔安摇头,笑的一派真挚,“我就在家里见了她两次面而已。”
许沉光没再说话,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看着水中游弋的锦鲤。
在他垂下脸的瞬间,乔安的眸光一霎变幻,闪过一抹复杂的精光。
……
七月初之时,文修移居国外的父母回国。两老说是挂念儿子,却带了一个叫张辛的姑娘来,两人跟文修解释是老友的女儿,慕名来z市旅游,住酒店不方便,就在文修家借住一段时间。
文修原本也以为就是借住,可没两天发现有些不对劲,两老人似乎刻意安排着什么,动不动就给两个年轻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文修算是明白了,父母是中意这姑娘做儿媳妇,拉回来看两人对不对得上眼呢!
文修哭笑不得,几次跟父母抗议,他爹吹胡子瞪眼,说:“你知不知道,要找个条件跟你差不多的姑娘有多难啊!”
文修道:“是你们把条件放太高了。”
文修妈道:“哪里高!你堂堂一个哈佛医学院博士生,又是医院的院长,我们培养你容易吗,找老婆能随便将就吗?当然要挑一个硕士学历以上,有海归经历,长相气质俱佳,性格温和体贴老公孝顺父母,上得了厨房下得了厅堂,而且还是学医的女孩啊!”
文修:“……”这要求还不高吗?随便一项要求就能压倒一片人!
文修妈气鼓鼓地继续:“那张辛可是万里挑一,你妈我可没少打电话拜托人家介绍啊!你小子居然还不满意,你倒是说说,人家姑娘哪不好啦?你都不跟她接触就知道她不合适?”
文修答不上话,他还真不知道那姑娘哪里不好。那个张辛看起来斯文娴静,谈吐文雅,相貌上等,平时言行举止也都很得体,真挑不出来毛病。
文修妈紧接着说:“好吧,就不说我们的要求,就说说你!从前我们给你介绍朋友,你总说性格不合适。可我现在给你找的这个,就是按你的喜好挑的呀?你之前不就是好这口吗,斯文矜持,优雅清秀,如今怎么又不要啦?她再不好也比当年那胤樱好吧?哎,等等,你是不是还傻呀,那胤樱都抛下你这么多年,你不会还记着她吧……”
文修摇头走开,她妈一旦唠叨起来,那就是五千只喵星人加五千只汪星人。
看着自家儿子都走了老远,文修妈还在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当年被那个胤樱悔过婚就落下了恐婚症啊?放心,张辛不会这样的……”
……
抗议归抗议,文修父母费尽心思,还是让自家儿子跟张辛单独出去吃了一顿饭。
那日是在一家西餐厅吃的晚饭,两人坐在玻璃窗旁,窗外是一片极好的夕阳与晚霞,随风摇曳的流苏白纱窗帘下,摆着粉色玫瑰花束,气氛很浪漫。
张辛全程都含着矜持而温婉的笑,拿着刀叉细嚼慢咽,姿势优雅地像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女郎,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的迷人。可文修吃着吃着,却莫名其妙走了神,他盯着桌上精致的珐琅瓷碟子里的番茄酱,没由来想起三个月前的一幕,有个人骨碌碌从他车底滚出来,嘴角抹着一堆番茄酱与糖浆,在地上蛋炒饭般的来回打滚,要死要活碰他的瓷。
他想着想起,不由自主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对桌的张辛问:“文先生在笑什么?”
文修敛住了笑,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失礼,但仍实话实说:“我想起一位朋友。”
张辛漂亮的纤眉微微一挑,难得见文修跟自己在一起起了兴致,便摆出兴趣盎然的模样,“什么样的朋友?”
文修道:“一个女流氓,泼辣,狡黠,谎话连篇,视财如命……”
张辛纳闷,“这样的一个流氓,为什么你想起来这么开心?”
文修愣了愣,“我有很开心吗?”过了会他道:“没有吧,她性格那么不好,还给我带来一连串的麻烦,我要开心什么?”
张辛抿了抿唇,继续吃牛排。
……
两人吃过饭,张辛提议去看电影,文修不好拒绝女士的邀请,就去了。
两人去了电影院,为了让气氛欢快一点,看了一部爆笑的爱情剧。看到一半,故事里出现一个小个子背着一个胖子的滑稽场景,摇摇晃晃累如死狗般走在路上的桥段激起台下观众一片爆笑。
张辛忍不住也笑起来,转头去看文修,却发现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似乎在恍惚什么。她轻轻拿肘碰了碰文修,“怎么了?”
文修回过神来,道:“没事,想起一点事。”
张辛倏然一笑,“你不会又想起了那个女流氓吧?”
文修的眸光一黯。她说的对,在看到那个桥段之时,他无意间又想起了乔夏,想起那一晚的偏僻小巷,她光着脚背着他走过满是碎石渣子的道路,一步一步,任脚底皮肉扎破也一声不吭,直到第二天脚底发炎红肿流血。
那些伤口他至今还记得,左脚五个,右脚七个。
……
看完电影,两人一路沿着电影院往回走。
晚风习习,树影婆娑,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的两人都若有所思的缄默着。
许久,张辛打破沉默,问:“文先生在想什么?”
文修摇摇头,“不知道。”方才他确实大脑放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应该说,自乔夏离开后,他的大脑经常呈放空状态,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注意力不集中,可要深究,里头却一片混混沌沌,像迷雾笼罩看不清。
张辛转了个话题,“那女流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文修想了一会,点头,“嗯,很特别。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认真思索片刻,总结道:“坏的时候得把人气死,好的时候又让人招架不住。”
张辛转过脸去,斑驳的灯影将她的侧脸显出几分落寞与失望,然后她说:“晚了,回家吧。”
……
翌日,张辛便向文修一家告别。
文修父母很是意外,却拗不过心意已决的张辛,只能让文修送张辛去机场。
机场大厅,盛夏的阳光正耀眼,张辛拖着行李箱,对文修挥手告别,临别前,她突然开了一句话玩笑话。
她说:“文修,那女流氓把你的心打劫了么?”
文修闻言怔然良久,然后摇头:“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而已。”
张辛只是笑,“时间会替我论证这句话。”
……
张辛走后,文修父母又回了国外,临去前还为了张辛的事将文修好一顿唠叨。
具体唠叨了什么,文修一个字也不记得,但张辛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他倒是记得清楚。
——“时间会替我论证这句话。”
证明什么?文修沐浴在盛夏七月中旬的光影里,看着办公室窗台的那盆碧绿欲滴的绿萝,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有一点他无法否认——他挂念那个女流氓。
他拿出手机,再一次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乔夏离开后的一个半月内,他拨过很多次,然而那端永远都是生硬而机械的语音回答:“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果不其然,这次一如既往。
文修慢慢放下手机,坐回桌子前,很久后,轻叹一口气。
……
就在文修觉得那套睡衣或许再也送不出去时。一个星期后,院里突然接了一位脑中风的病人,病情十分棘手,当他赶过去一看,忽地一惊。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正是乔夏的外公!
那一霎,文修心头涌上复杂的感受,一方面为病床上正承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感到不幸,另一方面,似乎又腾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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