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足够的分数,吸引更多的银行和投资者的话,下个赛季,人们将只能在丙二联赛里看到那不勒斯队的身影。
“希望上帝保佑那不勒斯吧。”斯科格里奥摇摇头,晃一晃满头的银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来。两天后在客场对‘红色公牛’都灵的比赛对那不勒斯队而言,是一场罕见的恶战。
“能让我见见马里亚诺么?”斯科格里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我还有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他。”
“当然可以。”唐潢(DonJuan)在这个时候难得说了一句好话,“他在2204号病房躺着呢,出来时记得把门关上。”
刘文躺在病床上,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突然由极动转向极静,让他的身体难受极了。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想家了。
人或许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生物。在光环和荣耀的照耀下,一切烦恼和忧愁都可以被掩藏在脑海深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一旦陷入了困境的时候,所有的负面情绪就不约而同地全部浮出水面。如同一条毒蛇,狠狠地噬咬他的心灵。
在童年的印象中,一直完全没有母亲的存在。
“接着,你已经八岁了,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你明白么?所以现在给我拿好球,跟我到草坪上去!”
父亲把球朝他踢过来,速度很快,他没有办法闪开,于是只好接住了球。不过他随即发现,这个黑白相间的小东西手感好得出乎意料,柔软、干燥、温暖,似乎还带了点父亲的味道。父亲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足球运动员。
“你知道接下去该做些什么吗?”
刘文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紧紧抱着足球,拼命感受着球里的热力,不过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踢。
父亲伸手把皮球夺了过来,摆在地上,他只是茫然地看着。
“足球是用来踢的。”父亲指了指草坪上的球门,“踢球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把球踢进前面的球门--你知道该怎么踢么?”
他又摇了摇头。
“把球控在脚下,尽可能靠近球门,然后狠狠地踢上一脚。”父亲带球跑了几步,想要起脚射门。从他记事时起,父亲的腿就有点瘸,所以一脚踢空了。刘文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因为父亲的表情看起来奇怪而悲伤。
“呵呵,呵呵。这草地有些不平。小崽子,看好了,球该这么踢。”父亲费力地站起来,把球趟起来,可是瘸脚的他,却连球都追不上。
他确定自己没有笑,但是父亲的表情看起来却比被儿子嘲笑更加悲伤。他并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悲伤。
“我们走吧。”父亲平淡地说。
刘文习惯性地侧了侧身子,从脚踝处传来的麻木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在这空旷、黑暗、孤寂的大厅里仿佛忽然出现了许多空气的旋涡,旋涡的嗡嗡声像极了圣保罗球场的观众为他呐喊的声音。他想起来回应,但是脚踝的伤势却让他站不起来。紧接着,呐喊声变成了刺耳的嘘声,对于断了腿的人,他们是不是都这样嘘的;嘘声忽然又变成了父亲的声音,父亲对自己说:“小崽子,看好了,球该这么踢。”
他似乎再一次看到,父亲一脚把球踢空的狼狈样子!!一切,结束!!
当然,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父亲也并不在这里——父亲早在他八岁那年就病死了,他被他的舅舅抚养。而他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从他父亲死后开始,他就疯狂地练着球,发疯般的练球。他在足球里闻到了父亲的味道!
当他进了第一个球的时候,他就拼命期待着下一个球的到来。他让所有的后卫都感觉到恐惧——尽管他的位置是中场,但是他的进球比前锋更多。
而在意大利,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像一只可怕的恐龙,到处践踏着那些自诩为强大的防线。
他认为自己很幸福,很幸福。他确信自己是一个天生的进球者,是一个天生的球场主宰者,尽管在场下,他看起来很谦逊,很随和。但是他知道,在他心里埋藏着真正骄傲的种子——可是现在,他只能躺在床上,陪着受伤的脚踝。他想起了父亲脸上奇怪而悲伤的表情。
他发觉自己其实软弱得可怕.
……
十一月的那不勒斯,阳光依旧灿烂,但是却无法穿过薄薄的窗帘,传到房间里。
在孤寂的黑暗中,这个十七岁的异国少年,不复在场上的摧城拔寨,蹂躏一切后防线的英姿,一个人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