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初年,县学额定生员二十人,后因增广生、附生大量增补录入,定额制随之废弛。芮城县学的学生加总约有二百余,因人数太多而分堂级授课。卯时,广业堂大厅里学生们都来齐了,今日授课的训导姓赵,崇祯初年本府举人,因昨日解州兵备道大批兵甲出现在城里边,而后穿城过街往南边去了,闹得人心惶惶,赵训导授了一篇春秋之后便讲时局政事,感慨“前狼后虎,内忧外患哪”离堂前除了交代学生们例行日课作一篇八股艺文之外,另叫作一篇策论,或以如何驱逐鞑虏为题,或以如何靖灭内寇为题,学生可直抒己见。
赵训导一走,大堂里哄一声就乱起来。学生们最好清议时政、舌咬权贵,这会儿越发肆无忌惮,将腻透了的八股文先放一边,各逞口舌议论起了时政。银钿打一进来两只眼珠就在眶子里轮个没完,将大堂里三十几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穷的富的一个不漏扫了一遍。孟宜春指点她看的富附生就在邻了两张桌子的地方,银钿这会儿低头磨墨,耳朵支起来听动静,声音嘈杂,还是有些格外刺耳的言语落进耳里。
“满鞑子骑马拉弓、吃奶喝风,尖削屁股只配搁马尻子上,只怕连椅子杌子都坐不稳当,还妄想着抢咱皇爷爷的金交龙椅?我呸”
“唷刘增生,瞧你言语刻薄的,苦大仇深哪莫不是旗人强行了你母亲?”
“……富附生你球大个东西鞑子强行你祖宗咧”
“莫激动,旗人真要打进来了,莫说你母亲,还有大家伙儿的娘,囫囵个儿的中原江山都得被他们强行去了哇”
接着就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银钿看见自己的临时主子孟宜春拿起自己刚刚磨好的一砚浓墨,手一抖,砚台就斜斜地飞出去……
“哪个砸我……四儿……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富附生跟人扭成一团,抬起黑乎乎一张长脸大叫。
“砸的妙吾还要撕烂你这张臭嘴”一个模样斯文的廪生撩开长袍加入了战团。
当县学的教谕大人赶来时,广业堂里的乱象已是惨不忍睹:几十张桌子杌子被推得东倒西歪,书本纸笔砚台洒了一地,平日里斯文的学生们有半数不顾一切地撕扭在一起,老实谨慎的书童们上前帮着各自的主子,用拳头擂的、用砚台砸的、拿爪子挠的、张嘴巴咬的,还有揪耳朵的扯衣服的……混乱中的人几乎人人挂彩个个狼狈。最狼狈的还是富附生及其书童四儿还有几个平日里一道吃喝的死党。
见教谕亲临,所有人都住了手,富附生抬起自己那个黑的红的糊得淋漓尽致像踩碎了又在污水里滚过一遭的西瓜一样的头颅,哀哀地嚎哭起来:“大人哪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咱们这几个附生啊”
巳时末,银钿在广业堂里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时辰,还不肯走。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孟宜春书桌一侧,歪头看他写字。
刚刚结束的这一出闹学让教谕大人大动肝火,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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