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几句,韩瑛主动问将起来,“耿大人,您看代王所言之事,能有几分可信?”
耿南塘心念一动,韩瑛虽是武将,却心思缜密,更象文臣。因他跟一干人犯有姻亲关系,为了避嫌才请旨让自己前来,怎么此时却又急吼吼的打听起案情来?
太不符合常理了。
再联想到接旨上京后朝廷中的动向,老耿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当下微微一笑,一派光风霁月的和韩瑛攀谈起来,“说来我也正为此事犯愁,不如元帅可有什么高见?”
韩瑛哪有什么高见?他所谓的高见都是背后那位高高在上之人给的。当下见耿南塘问起,他也就干脆的将意见转达了,“虽说代王此事犯下过错,但他若是真有什么冶炼的好方子,倒也不失为一桩为国为民的好事。莫若就让他一试,若是成了,便可将功赎罪,若是不成,到时再两罪并罚,大人以为如何?”
两罪并罚?这话也是他敢说的?耿南塘眉梢暗挑,心中的主意更定。却故作沉吟良久,才道,“这样说来,倒也有些道理。不过那日在公堂之上,元帅应该也听到了,那莫钱氏本就口口声声对他人颇有意见,若是单给了代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给其他人,是否又要授人以柄?”
韩瑛心中暗挑大拇指,真不愧是皇上选派来的人,事事想得周全。不过这事幸好他早就接到指示,当下正色道,“这个机会自然不能白给,当日邓家大少奶奶不是说代王曾向她求教冶炼之事么?于此事上,邓家也多少有些脱不了干系,不若让她来作保,负些连带责任,再给代王这个机会如何?”
这招真损!不过确实是好计,如果把钱灵犀跟洛笙年捆绑在一起,就相当于逼着邓家一起想办法,改进冶炼之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定国公府可就落了个把柄在皇上手里,想从哪儿下刀子,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耿南塘到此时已经毫不怀疑,那位正在侍奉母后汤药的九五之尊会在哪里。所以他也就大胆的向韩瑛表白了自己的初步意见,“那莫钱氏来九原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于各项经济事务却涉入颇深,眼下那矿藏之事自是要查,但她参与的其他事务是否也一并要进行清查?听说这莫钱氏原本不过是国公府过继来的女儿,恁地有如此丰厚的嫁妆投入这许多的生意之中?元帅也是国公府的女婿,想来知之甚深,能否告知一二?”
韩瑛太愿意告知了!
钱慧君哄了他岳母毕生的积蓄,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他自己不方便出手,但如果耿南塘愿意出手,他为什么不好好配合?
反正他老丈母娘已经挂了,就是追究起来,生前到底也只是个寡妇,便是投资做点买卖又如何?总不能让人家寡妇失业的,没个进项吧?所以钱慧君要是不敢承认便罢,她要是敢承认那些钱是从陈氏那儿得来的,搞不好清查之后,还能赔些给他媳妇,那韩瑛可太高兴了。
没法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天可怜见,他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前儿钱杏雨真把几件不大穿的衣裳偷偷摸摸送到当铺里换银子了,当时看得他鼻子一酸,真心觉得凄凉。
不过韩瑛也实在是对耿南塘深表钦服,这人实在是厉害,虽是只办这一个案子,却把皇上想到,但不好明着吩咐的事都猜出来了。
那日在边贸集市上暗中走访之后,又结合钱彩凤说的那番话,弘德帝对眼下的九原经济事务其实也有了整顿的想法。这几日虽未明言,但他也要求韩瑛先把士兵们开荒种地的详细材料报一份上来。
韩瑛不傻,他知道皇上想看的无非两样。一是查看目前开荒种地的成绩,能不能跟洛笙年那儿报的数对上。二是要看军队里可有层层盘剥,大鱼吃小鱼的行径,朝廷拨付出的银子究竟有没有真正给付到士兵的手上。
而耿南塘想的就比他更深一层了。
钱慧君做的生意多半是跟洛笙年领导下的官府合作的,这些生意表面上是繁花似锦,但实质上到底能不能赚钱?对当地民生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事虽然不是皇上吩咐的,但他要是通过查案,把这些问题都能够弄明白,并给皇上提出可行性建议,弘德帝能不高兴?
所以,耿南塘和韩瑛是相谈甚欢,相得益彰。
而给关押着的洛笙年也收到了钱灵犀送来的糕饼,因为得了老耿的默许,所以胡姨娘很大方也很小声的告诉他,“这是邓家大少奶奶让给您送来的,请您仔细着用。”
洛笙年听出不对劲了,眼下这种时候,钱灵犀肯定不会没有理由的给他送吃的来,可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十四瓣的花糕五颜六色,缤纷绚目,洛笙年先以为其中会夹带什么,可是手掌轻轻按压,却是感觉不到什么蜡丸纸条的存在,那钱灵犀为何会给他做这样一个花里胡哨的点心呢?
洛笙年细细琢磨一时,发现不对劲了。
二十四瓣的花糕里,洒了黑芝麻的一共有几瓣,用红豆粉制的又有几瓣,这怎么好似……好似冶炼的配比?
那红的应该是铜,黑的应该是铁,至于其他几种颜色,洛笙年略想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因钱慧君要挖那铜矿,洛笙年虽然怕牵扯到自己,不敢做明面文章,可是暗地里,他还是看了些相关文书的。想通此节,他立即取出纸笔。等把花糕上的二十四色数清记下,一个完美的配比方案就出来了。
洛笙年既惊且喜,看来钱灵犀送糕饼来,就是想把这个方子告诉自己。横竖他现在也没什么想头,不如就照着她的方子拼一把,万一成了,那可就真正的咸鱼大翻身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已经和韩瑛恳谈完毕,又前后左右思量了数遍的耿南塘前来探监了。
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就问洛笙年,“请问代王对冶炼之事有几分把握?”
洛笙年心想他哪儿知道?打生下来就没摸过火炉的人能知道那铁该怎么炼才出了奇了,不过眼下他只能破釜沉舟的答,“眼下我已是待罪之身,便是粉身碎骨,也愿意为朝廷出最后一份力。”
好!耿南塘等的就是这话,却面作为难的道,“本官倒是有心成全王爷,只是众口攸攸,本官也不太好行事啊……”
他没说完的话,洛笙年却明白了。
这是在逼他立军令状啊,可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好选的?当下牙一咬,心一横,“此事若不成,我愿受皇上任何处置!眼下就请大人稍等,让我立个字据。”
上道。耿南塘收了他的军令状,次日一早,把邓恒两兄弟及钱灵犀两妯娌,再有莫祺瑞两口子等等一干人犯全都提上公堂来了。
依旧是请了韩瑛盛行恕作陪,当众把洛笙年的军令状一亮相,公正严明的道,“眼下,代王知道犯了过错,愿意将功折过,特立此状。可别说本官偏袒代王,若是你等有何立功之举,也可报来。但本官得提醒你们,即使是立了功,也不一定能完全抵消所犯过错。只是为求公允,在本官彻查之案期间,还是给大家一个机会。”
这话说得钱慧君心内恼火,都说官字两张口,果然惯会打这些嘴皮子工夫!立了功也不一定能折过,但要是不立功就半点机会没有,这不如干脆说拿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逼人作垂死挣扎罢了。
她不会去做这个出头鸟,就见耿南塘话一出口,便看向钱灵犀,“邓少夫人,此事你怎么说?”
钱慧君不笨,钱灵犀也不傻。耿南塘什么意思她听出来了,可还没等到她想好怎么答话,邓恒站了出来,“回大人,此事我愿助代王一臂之力。”
钱灵犀吃了一惊,知情不报的是自己,他来凑什么热闹?耿南塘那意思是让她给洛笙年作个保,既好堵住旁人的嘴,又好给邓家一个下台阶的机会。退一万步说,就是事情不成,毁的也是钱灵犀个人的名声,可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好怕的?
但邓恒就不一样了,他是定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他要是作保却出了事,那可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就听邓恒在那儿侃侃而谈,“那日拙荆曾当众说起自己的三大过,可她若真有这么多的过错,我身为丈夫,身为兄长的又该有多少过错?冶炼之事,本不是妇人知晓之事,就请大人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去助代王一臂之力吧,也好替弟妹赎去无心之失,以慰长辈忧心。”
哈!耿南塘心想原来这小子也不是白站出来做好事的,他主动把事情揽上身了,但也间接的给温心媛定了罪。
犯错的是姓温的,他这个大哥可是为了家族名声才站出来的。将来家里若有人要指责,那就请冲着温心媛去,可不关他媳妇的事。
而于此,又能收买到媳妇的心,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只是邓恒如此行事,却也要冒不小的风险,万一事败,那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于是耿南塘问,“你想好了?”
“不!”钱灵犀可舍不得让邓恒拿大好名声去冒险,忍不住站了出来,“此事原本就不关相公的事,全是妾身自作主张……”
“夫人!”邓恒忽地提高嗓门,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为夫心意已决,你眼下有着身孕,好生保重身子才是你身为人媳的首要职责。至于其他,就不要再操心了。”
钱灵犀一哽,在肚里直接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就差就直接说,大肚婆,老实回去生娃娃吧,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女人少插手。
既然有人出面应当,虽然和耿南塘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到底是把邓府拖下水了,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
接下来,钱慧君也知道自己应该表个态了,可饶是她机智百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功劳可立,便推脱说要想想,耿南塘很好说话,反正他收集证据也还要时间,就容她去了。
只不过邓悯看大哥这么仗义,他也要投桃报李,还个人情,“大人,我家长嫂身怀六甲,眼看月份渐大,实在不宜在外久留。兼之父母又到了此地,能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让长嫂先行回家安胎并侍奉长辈?至于我等,皆可留下。”
温心媛听了前半段还以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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