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永利的耐性很快就消耗光了,他早就不耐烦每天早起开车送孩子上学,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主要是他新买了车,可以出去兜风显摆,另外也是白玉环有手段,会哄会闹会撒娇。
然而最近他手里钱紧,那辆破拉达子也总坏,动不动就熄火抛锚,柯永利气的自己用板子把车门砸了两个坑,恨恨地看了柯暮霭和景云松一眼:“那么大驴|逼|玩意,还天天让家长送着上下学,以后你们就自己去,自己回来!麻痹的,赶紧给我滚犊子!看见你们就生气。”
白玉环还要撒娇求情,柯暮霭看出来他已经是到了极限了,拉起景云松就往镇上飞奔,等到达学校的时候,还是晚了将近一节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景云松气鼓鼓地咬着煎锅贴:“你爸当初说好的要送我们的,现在又不送了,如果早这样,咱俩还不如当初就去碾盘沟上学呢,这要是天天迟到,以后可怎么整啊?回去跟他说,让他给咱俩买自行车,买个小的,我学会了带你!”
“拉倒吧,他有钱的时候,你跟他说,他或许还有可能答应给咱们买车,现在这时候,你要去说,百分之百还得挨上一顿胖揍。”
“那咱们可怎么办啊?总不能每天早上都三点钟就起床吧?”景云松有些沮丧地说,“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咱俩就算是走,也得把书读完,你走不动我背你。”
“不用那么为难,这事好办,你就放心吧,听我的,没错的。”
下午的课,柯暮霭没上,他以家里有事跟老师请假,离开学校,在半路上拦了一辆拉砖的拖拉机,坐上来到县里,到了雪糕厂找许乐阳。
离着工厂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保安室门前聚了一群人,里面传来高亢尖利的喝骂:“人家都说长嫂如母,公公死的早,婆婆还有病,我老天拔地的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忘了本了!丧尽天良的小王八犊子!哥哥嫂子你不管,老娘你也不管了……”
柯暮霭偷偷挤进人群,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抹眼泪,正是他姥姥,大舅妈王淑芝则坐在保安室的门槛上,堵着不让门闭合,正撒泼似地大骂。
小舅许乐阳被堵在保安室里,正涨红了脸,攥紧拳头,眼睛里愤怒得都要喷出火来。
柯暮霭到人群外面,从地上抓了两把土扬在头脸上,又往身上扑了两把,踢掉左脚的鞋子,把白袜子弄得满是泥土,然后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跑进人群,直奔王淑芝扑过去:“大舅妈!大舅妈!不好了!大舅妈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这下把所有人都给弄愣了,正在撒泼哭嚎的王淑芝也瞬间哑火:“怎么回事?”
柯暮霭哭得涕泪横流:“聪哥……聪哥他……被人把脑袋砍开瓢!”
“什么?”王淑芝吓了一跳,“小|逼|崽子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聪聪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是干胡说八道我大嘴巴子抽不死你!”
柯暮霭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在镇上看到聪哥,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他说他马上就要升初中了,就在我们的初中部……呜呜,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忽然跑出来三个男生,过来就打,说聪哥抢了他马子,呜呜,这么长的刀,就这么一下。”他用手向王淑芝比划着,“聪哥就倒在血泊了,那血跟喷泉似的,把这么一大块地都给染红了……我害怕极了,来找我小舅,正好你在这。”
他演得形象逼真,连说带比划,从表情到动作,都跟一个目睹表哥被砍,受到极度惊吓的九岁小孩一模一样,再加上许聪“风流成性”,虽然还没有到后来人所共知的事情,但王淑芝是知道的,许聪小学五年级跟女同学躲在苞米杆垛里,光着身子玩过家家,被王淑芝撞见,当场隐瞒下来,但柯暮霭有前世的记忆,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王淑芝听说儿子跟人家争风吃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去年在自家后院苞米杆垛里那两条赤条条的身体,紧跟着转为儿子满头鲜血倒在地上,顿时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
有着这个前因,加上柯暮霭演得活灵活现,王淑芝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许乐阳,先赶回去,儿子没事还好,万一有事给耽误了,可就糟糕了。
她一边继续大嗓门骂许乐阳,一边把许老太太扶起来,唤过她从村里雇来的三轮车,把老太太弄到车上,让司机开车回家。
看她们走的没了影了,柯暮霭擦了擦眼泪,回去把鞋找到,将脏袜子脱了,光脚穿进去,转身进保安室,许乐阳身上穿着笔挺的保安服,越发衬得英挺俊朗,只是此时双眼通红,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来,柯暮霭踮着脚给他擦眼泪:“小舅。”
许乐阳蹲下身,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哭:“木木,木木,你说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累,我想好好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我活着,就是个错误……”虚岁才二十岁的许乐阳,正式由少年迈入青年,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柯暮霭被他情绪感染,也泪流不止:“小舅,你别这样,他们越是这样,咱们越得好好地活着,还得活得比他们更好,咱们活得越好,他们就越生气,最后把他们活活气死就完了……小舅,你不能死啊,我妈没有了,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甥舅两个抱头哭了一通,许乐阳最先缓过劲来,把柯暮霭放开,打了一盆水,自己先洗干净,然后换过新的,把柯暮霭拉过去,给他洗脸洗手:“是舅舅不好,舅舅太没出息了,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咱俩一起相依为命,越活越好,把他们都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