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还不是后世,马尼拉并非是吕宋国的首都,吕宋国本地土著,是定都在名为吕宋城的地方,也就是平原的核心地带,吕宋国的国王,有点类似于弱化版的安南国王,不仅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各方面更落后,国内的土著酋长也更多,国王的统治力,仅限于王都附近的一大片区域。
“啊,是,会长。”
那矮壮汉子连忙应声道。
这时许柴佬又转头看向另一个年轻男子:“阿龙,你立刻去通知附近方圆五百里范围的那几个大小酋长,就告诉他大明远征军来了,问他们的态度。”
“哦,知道了。”
年轻人答应一声后,就快步离去。
待年轻人走远,许柴佬又扭头对身边的几位同行者说道:“各位,咱们怕是遇到大危难了,大明从来都没派过舰队出国门,更别说派出这么大规模的舰队,要么是冲着咱们来的,要么是要吞并这吕宋国,你们说,怎么办呢?”
跟刚才许柴佬支走的两个亲信不同,这几个同行者,都是当地大明移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们并未建立政权,而且互相之间虽然抱团,但也有时候有一些商业、土地、利益等方面的竞争,所以属于既合作又提防的关系,只不过在异国他乡,合作是占主导的。
这些人此时听了许柴佬的话,都陷入沉思之中。
“前阵子,听说大明在打安南国,因为战乱的缘故,往安南国和占城国的生意都停了,很久不晓得那边的音讯,也不知道打的怎么样了。”
这话头一起,过了片刻,方有人低声道:“大明这么大阵仗,不见得是冲我们来的,如今看来,或许是打赢了安南国,得陇望蜀?”
在场的都是汉人,得陇望蜀这个经典成语是什么意思,还是能听明白的,而在他们看来,形容目前的状况,却是最好不过。
“听说大明的新登基的皇帝,是朱皇帝的四子燕王,顶好战的主,要是想要打吕宋国的话,这片土地岂不是要改姓了?”
“可大明毕竟不能容我们。”也有人担心地说道。
这个时代的马尼拉以海上贸易为生,贸易网非常发达,每年都有大量的货物通过马尼拉,然后运送到南洋的其他地方去,但如果大明摧毁了这里,即便不杀死他们,他们这些人也会失业,失去谋生手段,最终沦落为土人一样的经济水平。
毕竟,他们从未听说过大明在最近一两年,有对于海洋贸易或者海禁政策的任何转向。
在大多数移民首领看来,这支舰队不仅会毁掉吕宋国,同样也会毁掉他们自己。
跑,就更别提了。
在场的几位,都舍不得放弃自己的财富,以及这份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基业。
“我估摸了一下,按大明这个舰队的规模,不算水手海员,光是带的甲士,怕不是都得好几千人。”
但许柴佬看众人不语,便冷哼一声,话锋一转道:“但咱们不管怎么样,都得做好防御的准备,诸位莫忘记了,当年我们都是靠什么起事,又是如何在这异国他乡的马尼拉立足的?真要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咱们决不能伸着脖子等死。”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但我认为哪怕他们真的是来进攻吕宋国的,不是针对咱们这些亡人,可咱们就算是为了给自己卖个好价钱,也得做个坚决的姿态出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会长说的是,我等谨遵教诲。”
许柴佬微笑道:“诸位也不必太过紧张实在不行,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咱们跑到山里就是了,我估摸着,这是大明军队的精锐所组成,上百条船看着人数有好几万,但肯定还是水手橹手,军队估计只有几千,咱们打不过,实在不行便舍了这些产业,跑到山里总不会有事。”
这里要说的是,眼下郑和第一次下西洋,舰队船只改良了舰首和部分风帆,但主要动力还是传统的硬帆再加上旋转橹,说白了,要么是依靠风帆借助风力以及橹手划水。
这两个重要的环节,大明的宝船都采用了独特的设计。
首先,与这时候欧洲帆船采用的分段软帆不同,郑和宝船使用了硬帆结构,帆篷面带有撑条,这种帆虽然较重升起费力,但优点是拥有极高的受风效率,使船速提高,并且桅杆不设固定横桁,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灵活,能有效利用多面来风。
当然了,也不是说硬帆就一定完美,要不然姜星火也不会提意见了,这就在于硬帆的缺点是速度慢,跨洋航线的效率相对低,不适合跨洋贸易,而软帆虽然受风效率低于中式的硬帆,但是优势是质量轻、面积也能够做得比硬帆大得多,桅杆可以更高,增加帆的绝对面积,远洋航行更有利一些。
只能说各有优缺点吧,毕竟软帆也存在操作复杂,收帆困难危险,需要的绳索太繁复,利用率低等缺点,而且对于军舰来说,中式硬帆抵抗战损的能力更强,而西式软帆被打穿或者点燃,很容易让船只动力急速下降。
但无论是硬帆还是软帆,有一个东西是不变的,那就是人工动力,也就是摇橹。
宝船在两舷和艉部设有长橹,这种长橹入水深,多人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的动作类似今天的螺旋桨,推进效率较高,这就使得宝船在无风的时候也可以保持相当的航速,而且橹在船外的涉水面积小,适应在狭窄港湾或是礁石区域这种拥挤水域航行。
但缺点就是,贼废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废人,这玩意哪怕是久经训练的橹手去摇,在平静海面还好说,一旦逆海流而行的时候,海水阻力很大,摇不了多久就得换人这种感觉现代人大约可以通过水阻和磁阻拉满的划船机体验一下,不超过半个小时,胳膊就彻底麻了。
所以,宝船上占比最大的人群,既不是全副武装的军人,也不是负责操纵船只的水手,更不是厨师等后勤人员,而是负责摇橹的橹手。
正是因为很清楚远洋船只的人员配置,许柴佬才能大概估计出这支庞大明军舰队的陆战力量,从而做出了决断。
很快,马尼拉港港口前的小湾里,迅速派人给两侧的堡垒打了旗语,而堡垒转达的旗语,也被大明舰队观测到了。
由于是南洋海贸的通用旗语,所以他们也毫无阻碍地看懂了。
“让我们停止前进?简直就是笑话。”
郑和的旗舰上,拿着望远镜的朱有爋听到旗语兵报告的消息,不禁哈哈大笑:“这些吕宋人也未免太自负了吧,居然想让我们停止前进?真是愚蠢,这样的话,我们的炮弹可不长眼。”
说完,朱有爋又向旁边的王景弘问道:“王副使,伱觉得呢?”
王景弘微微摇头,轻声叹道:“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朱有爋放下望远镜,疑惑地皱眉问道:“为什么?”
在他看来,马尼拉湾的小湾并不是什么天险,这里是难得的天然港湾,也非常适合舰队进攻,那两座堡垒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朱有爋想不明白,即便对方不轻易屈服,又有什么关系。
王景弘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听安南的汉人说过,吕宋国的马尼拉这里,聚居的都是来自的大明的移民,而且只经历了两三代人,人数有好几万,占整个吕宋国汉人的小一半,我们的目的只是了解吕宋国的详细情报,建立一些据点,然后把情报提供给国师,让朝廷决定是殖民还是扶持代理政权,亦或者跟现在的吕宋国王和平相处,而不是直接杀过去。”
面色被晒得比在诏狱里更加黑红,更像是个红脸关公的郑和接过话来:“汝南郡王,之所以王副使说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因为岸上的人,明明见到了我们舰队的规模,还敢打这样的旗语,肯定不是无知.马尼拉的汉人都是从事海上贸易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实力。”
“所以,他们是害怕我们,才会抗拒的?”
朱有爋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景弘又道:“我们这支舰队,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岸上的人应该不存在任何威胁,但是,他们如果选择在小湾两侧和海滩上设置阻击的话,还是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郑和最后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故意的,以战促和。”
郑和说到这里,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他担忧的不是能不能战而胜之,而是若是把当地的汉人移民给打疼了,结下了血仇,以后就不好合作了。
事实上,这也是郑和的一贯作风,对于这种外交事件,都是不滥用优势武力的。
因为郑和很清楚,舰队,始终是无根之萍,一时的武力辗轧,并不能改变什么。
当然了,如果想要彻底占据,那么就要么杀光,要么统治,这就是另一种思路了。
“但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太心怀怜悯,或许人家根本就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反而视若仇寇呢,该打还是要打。”朱有爋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嗯,汝南郡王说的也有道理。”
郑和点了点头,下决定道:“先派使者去谈判,同时整军备战,一旦谈判破裂,马上强攻马尼拉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