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安南军仗着自己人多,弓箭手也多,刹那间,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地泼向明军。
由于明军距离安南军实在是太近,这使得安南军射出来的箭雨,基本都命中了明军,并造成一些明军伤亡。
不过明军将士也不是白痴,他们提前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明军阵型里,早已准备好了前排一人高的橹盾和刀盾手们自带的圆盾。
明军盾兵们迅速站起身来,顶着盾牌挡住箭雨,然后隐忍了片刻的明军弓箭手,同时来到了杀伤效果更佳的距离,同样弯弓搭箭,箭雨朝着安南军坠去。
射过箭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体力活,而传统弓比现代科技做的弓更难拉,在战场上哪怕不要求精确射击,只是放空一筒箭,到了最后那也是整个胳膊和手指头都在抖,左胸腔的筋骨更是跟裂开一样。
而由于两家的披甲率不同,明军虽然人少但披甲率奇高,安南军的披甲率只有一半不到,所以虽然明军弓箭手的绝对数量要少,但造成的毁伤效果,反而更高.当然这里面也有明军等了一下拉近了射击距离,以及由于地形和人数等原因导致得安南军的阵型更加密集、更容易被概率武器打击的原因。
安南军在箭雨下损失惨重,不过安南军的步卒大阵,却趁着这个空隙,彻底冲到了明军阵前,与明军短兵相接。
可安南军虽然鼓起了一腔勇武,但面对明军精锐重步兵,却是实在难有建树。
明军的重装步兵,前排是披着全身扎甲的大盾兵,后排是同样甲胄在身的长枪兵、长斧兵,一个个跟铁罐头似的,委实是难以冲的动。
僵持了不一会儿,安南军一开始的冲锋势头已经衰竭下来。
明军重步兵趁着他们减弱势头的空档,立即发起了反冲锋,用盾墙把敌人逼得步步后退,并顺利夺回了战场主动权。
潘麻休在阵中亲临一线,指挥作战,可当看到自己辛苦招募、训练出来的军队,就这么被明军打败了,他气得双拳紧握,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千军万马的阻隔,砍掉李景隆的脑袋,结束这场战斗。
只不过理智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光是凭安南军,根本奈何不了对方,而现在动用战象军阵又有些太早了。
于是乎,潘麻休只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愤怒,继续观察明军的动静。
明军的火铳兵方阵也已经抵达了交战地点的后方,并组织起了严密的防御阵线,而明军还有一部分兵力作为预备队,被李景隆捏的死死的,留在后面压阵,不参与战争。
不久后,似乎是为了让潘麻休安心一般,最让他所忌惮的明军火铳兵也被李景隆投入了战斗。
在安南军将领的认知中,明军火器兵种的战斗力是非常恐怖的,特别是对付步兵,更是犀利得很。
明军的火器兵们,在熟悉的唢呐声与各级军官的命令下,纷纷拿出背上背着的火绳铳,点火瞄准了远处的安南军阵型。
明军的第一波火铳齐射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安南军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原因无他,安南人实在太多了。
六万人挤在战场上,不夸张的说,可能前排一秒死了几百人,后排还是觉得前排乌泱泱的没有任何减员。
而且由于这个时代的火药产量很低,而明军又是跨海作战,粮食还好说,可火器相关物资补充起来就很费劲,在战场上使用的火药、铅弹,也就那么一点,一旦被消耗完了,那么明军就几乎没有其它渠道补充,所以明军火铳手一般不会浪费太多的弹药,也会选择拉近距离保证射击效果。
当然,一些老油条,往往都是先用棉布包裹住铅弹塞在袖口里,铅这玩意有毒大家是知道的,以前有含嘴里的二货被毒死以后,就没人这么搞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安南军也已经大概摸清了这些明军火铳手的套路,他们一直都喜欢以火铳密集的火力压制自己这边,因此这次潘麻休也布置了一点战术,毫不犹豫地决定反其道行之,利用火铳的射程不够远的缺点,让明军的火铳手贴紧了,然后让安南军的弩手发动反击。
随着唢呐吹响,明军阵线内的火铳手开始了第二轮齐射,一排又一排的铅弹朝着敌人飞去,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安南军的盾牌顿时碎裂开来,一名又一名的步兵倒地,血肉模糊。
然而安南军的反击很快就来了,大量的弩手以密集阵型开始跟明军的火铳手互射。
安南军的这波远射虽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但是却略微削弱了明军火铳手的战斗力,让明军火铳手也有了减员,无法肆无忌惮地压制安南军的步兵。
在第三轮齐射后,明军的火力就明显稀疏了一些。
潘麻休看着眼前的局势,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即做出决断,对身边的副将说道:“你命令后方的战象准备出动,等我命令就投入站场。”
“遵命!”副将应了一句,然后去调遣战象,打算给予明军致命一击。
而潘麻休则是指挥着麾下的六万大军,继续与明军正面较量。
双方又鏖战了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南军看起来取得了站场的主动权,但安南军并没有急着投入战象,还需要继续消耗明军的体力,毕竟这种高强度作战,很容易把人累垮,再精锐的战士,披着几十斤的铁甲挥舞兵器,一开始能把手里的刀挥舞的像是柳叶一样轻,可到了最后,都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潘麻休的心态很好,他认为只要战象投入战场,明军最多撑半个时辰就完蛋,所以他也不怎么着急,只想拖住明军,尽量多消耗一些。
这时,潘麻休的一名副将策马上前说道:“报告将军!西侧的明军主帅正在召集兵马,似乎准备投入站场了!而且明军西侧的渡口,还有兵马在不断过河。”
闻言,潘麻休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是李景隆短时间内手里最后的预备队了,随后他看了一眼明军的位置,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给他来个狠的!”
考虑到明军还有一万人会源源不断地渡过胶水前来支援,潘麻休觉得双方体力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明军面对突如其来的战象,应该会反应迟缓一些,造成的杀伤效果也会更大一些。
他的目光转而盯着前方的一支明军,然后果断下令道:“传令各部,全力进攻!让骑兵放弃纠缠,转过头来支援正面!”
“杀啊.”
安南军的士兵们得到命令,一窝蜂地朝前涌动,试图用数量优势碾压明军,明军这边也是奋起反抗,拼命拦截冲过来的安南士兵,双方很快就更加绞杀在了一块。
潘麻休看到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明军的确很凶猛,而且也很顽强,可惜明军的数量比起安南士兵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由于安南的步兵和骑兵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明军就算有着火器支援,也挡不住安南步卒和骑兵的联合冲锋,很快阵线就开始向后挪动。
安南军见状,越发兴奋了起来,喊叫着冲向了对手,试图一举击败明军。
明军阵地上,李景隆正举着望远镜,注视着远处的情况。
从刚才安南军的举动可以判断出,安南军打算亮出所有底牌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明军可以放心大胆地做同样决策,不用再担忧什么。
李景隆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立刻命令明军沉默许久的炮兵开始反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明军后方炮兵阵地内部立刻升起几团巨大的黑烟,那都是一个个密集的炮兵阵地开火时造成的。
数十门火炮一起轰鸣了起来,炮弹呼啸着落在了安南军的阵列上,砸出漫天残肢断臂。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明军的火炮都是尽量往后打的,而中间的安南军在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就遭遇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人躲闪不及,或者被实心铁弹炸到,纷纷受伤倒地,失去了战斗力,而有些倒霉的士兵甚至被炮弹掀飞的石块击中,当场丧命。
然而这次安南军在明军的优势火力面前却并没有退缩。
因为安南最强大的兵种登场了。
——战象。
大地开始颤动,战象被驱使着奔赴战场,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安南国内最强悍的军事武装莫过于这些巨大的战象,每一尊战象均有几丈高,好几吨重,身躯庞大,浑身都是挂满了坚固厚重的皮甲,除了眼睛这种脆弱位置外,几乎没有任何要害,普通弓箭和刀剑对战象几乎构不成任何致命威胁。
安南国的战象军团是安南最精锐的军团,拥有着惊人的战斗力,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钱财养护这个军团,这也导致了潘麻休对它们格外珍爱,不仅潘麻休,连安南的其他高级将领们都不愿意轻易让战象出战,生怕战象损失过大,但今天安南国的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为了胜利,潘麻休也顾不上这点可能的损失了。
看到眼前壮观的景象,潘麻休顿时激动的浑身都微微哆嗦了起来,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了。
被明军撵着揍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是一种怎样的画面?
一群洪荒巨兽一般的存在,咆哮嘶吼着冲向了敌人!
潘麻休的神色变得亢奋起来,他的胸脯剧烈起伏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下令道:“给我踏平他们!”
安南军的战象也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旦开启了冲刺姿态,速度极快地冲撞向了明军阵营。
明军火铳手们在惊惧的目光中,眼睁睁看着这些庞然大物冲进了战场,然后狠狠地踩踏着地面,朝他们扑了过来。
明军火铳手慌忙扣动扳机,一连串的铅弹朝战象的身上射去。
可明军火铳兵打了半天,铳管因为高速发射都开始发烫了,可哪怕是打在了安南战象身上,对它们也没啥威胁。
战象太过皮糙肉厚,明军火枪手们射的弹丸最多能穿透战象外层的皮甲,而无法真正杀死战象。
说好的战象怕冒烟和巨响呢?
但实际上,这是一种以讹传讹,战场上烟熏火燎和巨大响动多了去了,要是战象怕这个就跑,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象兵这个兵种。
明军士兵看着战象的庞大体型,纷纷吓得四散逃跑,根本不是军令能控制的,这是人的本能。
谁能看到大象往你脑袋上踩一动不动的?
不管他们跑的有多快,总有人会倒在战象的脚下。
一头战象的长鼻甩来甩去的,卷起一个个士兵,不少士兵则是在混乱之中惨叫着跌倒在地,被战象一脚踏中要害而毙命。
战象冲锋的气势太盛了,仿佛要把明军彻底摧垮一般。
安南军见状大感畅快,一股浓烈的信心油然而生,他们觉得这是老天在帮助自己,要是再加一把力,就能彻底歼灭对手。
“杀!”
潘麻休大吼一声,亲率着大军,朝明军发动了冲锋,试图冲垮明军的防御。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战象就要重复过去的战场奇迹,一举击溃明军的时候。
伴随着刺耳的“咻咻”声,明军推出的一百五十多个奇怪车辆,有点类似于塞门刀车,但中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火器,在点燃的引线下,由火药动力驱动而出。
忽然朝着战象飞射而来,并且尾部在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仿佛流星雨般美丽。
“嘭嘭嘭嘭!”
安南战象的阵型瞬间崩塌,大象们身上血肉横飞,不住地痛苦低吼着。
这是姜星火基于历史原型武器——“一窝蜂”,与兵器局工匠们改良出来的,专门对付象兵的大范围穿甲毁伤火器。
这改良后的新玩意爆炸后产生的杀伤力极为惊人,甚至能把人的身躯炸成粉碎,对付高大的战象最合适不过,根本不需要瞄准,一打一个准。
无数烟花绽放。
看着几十头战象轰然倒地,激起一地尘埃。
看着所有人都陷入了目瞪口呆。
看着明军投入重甲骑兵、步兵的预备队发动了反冲锋。
战胜的希望转瞬而逝。
潘麻休知道,这场战役,他即将迎来最后的失败,而与此同时,整个安南国的命运,也无可挽回了。
他手里指挥的,是南线全部部队,北线富良江的兵马根本无法动弹,而此时国都升龙府空空如也。
他亲手,埋葬了大虞。
安南,马上就要灭国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句儿时学过的宋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