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的花白头发下面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和皱纹里面都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整个面部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这让孙伟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只是母亲比她看上去慈祥,而眼前这位老太太给人一种似绝望而又隐藏不住愤怒的感觉。
“来,大娘,”孙伟起身客气地说,指指沙发,“随便坐,坐哪都行。”
“这是我们局长,大娘,这位是政委。”办公室主任跟老太太说。
老人点点头,“哦”了一声,呆呆地瞅着孙伟,再瞅肖子鑫,没坐。
主任以为她没听明白,大声介绍说:“这是我们孙局长、肖政委。”
老人没反应。
“坐,坐下谈。”肖子鑫望着老人,眼里现出一丝柔情:“什么事呀,大娘,让你们一家到对面县委和政府去下跪,能不能跟我说说啊,如果有冤情你们应该先到公安局来报案,不该到政府大楼去闹,你们这么一闹,影响多大?再说有些具体事他们也解决不了啊,还得公安局管,大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老人呆呆地瞅了瞅肖子鑫,叹息一声,冷冷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儿,可都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找你们连大门也进不来呀!你们这些当局长政委的,好说话,说话算数,可是俺们来有一百次啦,不让进门啊……唉!”
“上个月,这个月,都来过,我们来就是想见见你们局长、政委,领导,要个公道,可不让我们进门呀,我孙女死的冤,死了又不让我们看一眼,死逼无奈,我们不找政府找谁去说理哇?”说着,老太太又是老泪纵横,无声啜泣。
老人的话让孙伟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看看肖子鑫,但那眼泪又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痛,孙伟问:“你能不能想想,你们都是几号来的?”
老人摇摇头。
孙伟理解老人的心情,为人不是太绝望,一般不会仇恨所有人,尤其是主动关心他的公安局长。估计她是不愿意回忆,不相信他,孙伟吩咐办公室主任:“你下去问问,看传达室都谁知道这事,干什么不让进门?公安局是衙门口啊,不象话!”
主任转身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头望着老太太:“大娘,你年纪大了,有啥事你跟局长和俺们政委说,他们能帮助你解决问题,千万别上火。”
有人走进来,看看走出去的办公室主任,再歪头看看老人和肖子鑫、孙伟,抽出一支烟没点,朝老人说:“老太太,怎么又是你?这两天上政府那边闹的也是你们一家?你的事当地派出所不是都给你查了,解决了吗?你怎么还来闹?”说罢,“扑”一声用手上的气体打火机点燃香烟,坐在旁边沙发上,透过烟雾乜斜着老人。
老人茫然无助地看看孙伟和肖子鑫,再望望刚进来的这个人,不知他们三个人谁官大,不由自主凄然地为自己申辩道:
“没查呀,你们也不管呀,没解决呀……”
“你这老太太,怎么没查没解决?你们所长跟我汇报过。”
老人一脸怆然,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上,两颗混浊的泪珠就顺腮淌了下来,摇摇头,没说话。孙伟扭头问新进来的人:“老阮,这事你知道?”
抽烟的人正是副局长阮涛,他点头,淡淡地说了声“我知道。”
孙伟又问:“这老人怎么回事?”
阮涛似笑非笑把手足的大中华香烟朝烟灰缸弹了一下,起身转了两步,又站住了,大半截中华香烟丢地用脚踩了下,碾死,说:“这老太太有个孙女,说是让‘将军夜总会’骗来当了小姐,又说死了,说让‘将军’给偷偷拉火葬场烧了,这不,去当地派出所报案,又来局里报案,我问郝所长,郝所长说给查了,火葬场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陈小娟的尸体……”
“情况都跟他说一百遍了,这老太太愣是不信,一个劲儿来找,一个劲儿来找。你让这老太太自个儿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啊老太太?”
肖子鑫冷眼看着阮涛,这个人在他当县委办副主任时是县公安局局长,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包括整治仿古一条街、有人打伤县委办主任张朝民一事处置不力,曾经被高书记一怒之下一撸到底,神马也不是了。后来找了许多市领导,送了不少钱,好歹又回到了公安局,当了个分管派出所的副局长……
孙伟一向对自己这个副手的作派和说话方式不满意,但也无奈何,今天这些话更是如此,当着老太太的面,他感到脸上一阵发热,难怪老人会把自己的好心当驴肝肺。
孙伟问:“大娘,你老是哪儿的啊?”
老人擤把鼻涕,望着他沙哑地答道:“新开河的,我姓陈哪。”
孙伟说:“那你孙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死的,谁告诉你她在火葬场的,你跟我说说,仔细点说,好不好?我听听。”
老人两眼瘪瘪的,松驰的眼皮粘在一起,过于伤心和流泪使她的眼睛只闪着两条带毛的小缝,“唉!这事啊说起来可就长啦,孙女让人给骗到这来当了小姐,没了,叫人给豁害啦!给弄炼人炉去啦,到现在也没让我们知道,更不叫我们看一眼哪!老百姓啊,有啥招啊?这心里憋得慌呀,咳咳咳……”
她粗糙的手背一把一把揩拭眼睛,前言不搭后语,老泪横流。
肖子鑫和孙伟看一眼旁边的阮涛,阮涛也看他们一眼。
“阮局长,你客气点……”
肖子鑫顺手拿过一个笔记本,望着老太太说:“大娘,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你孙女让谁给骗来的,你知道不?在这里哪家当小姐?又让谁给豁害啦?一条一条说好不好,这事我给你办,我姓肖,叫肖子鑫。”
这时,办公室主任进来了,跟他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个人,新开河派出所长。
新开河派出所长王进一眼看见坐在沙发里的老太太,满眼狐疑地审视着她,转了半圈问道:“啥意思啊老陈太太?你又闹到局里来啦?”
老人微微怔了一下,没说话。
孙伟瞪了王进一眼,肖子鑫更是不满,王进没看见。这一眼让老太太看见了,给他长了不少志气,擦了一把眼睛,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冷道:“我还敢闹公安局?可我话又说回来,你啥时候给我们一个说法和公道,我老陈太太啥时候就算完!你凭啥不让我来?这公安局是你家开的呀?”
“哟嗬,老陈太太,”王进不急不恼,看一眼政委和两位局长,抽着烟,盛气凌人:“正因为不是我家开的我才没不让你来嘛,可公安局也不是给你一家开的,有事说事,你闲着没事老领着一家人跑这闹啥呀?”
老太太根本不听邪,一拍沙发,突然冲王进道:“你这是人话?我孙女的命都让人祸害了你不管还说我闲着没事,还有什么比人命事儿大?你说!你这个兔崽子懂不懂人不能欺天哪!啊?”
王进皱起眉头:“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