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领着他到了秘书科,一屋子人赶紧站起来,大家照例客气握手。科长很年轻有为的样子。
以前,肖子鑫看这些人是仰视,现在基本是平视了。
秘书科,听着吓人一跳,其实不然,只是上传下达的一个科室。
综合呢?综合科则不然了,综合综合,那是政府文字的生产基地呀,邪!
肖子鑫开始就比较发懵,人家叫他去综合科,他还不知道综合科是干什么的,主任比他年龄大不少,两个副主任年纪都比肖子鑫大不了多少,都是老领导的子女,主要工作是陪上级单位来人考察本地吃喝,很忙,几乎不在办公室出现,而且都在一定程度上讲礼貌,所以只要肖子鑫不瞪大眼睛看人,他们和他磕出火花的机会还是不多的,问题是正主任是个女的,四十出头,天天窝在办公室里,肖子鑫这就难过了。
不是别的,综合科刚才说了,就是专门给主要领导写材料的心腹之人,也就是属于县里最硬的笔杆子都在这里面。
写文章,肖子鑫不外行,在大学生时代还是校文学社团的领导呢。
不过,写材料,尤其是赶上写政府工作报告、工业会议、农业会议、经济工作会议……这些大型的重要文字材料,以前他根本就没写过,后来慢慢才体会到,那跟写小说、写散文与写诗完全是两码事,说句难听的那是拉屎放屁各使一股劲儿。总体上,材料好写得很,都是八股文,有时候他想创新都不行,只能按照套路来。
什么套路?知道报纸?《人民日报》……什么的,社论什么的,对了,就那个。
创新、发挥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不管全县开什么大型的重要会议,都有专人事先跟各个委办局打电话要材料、要数字,关键是数字,然后汇总交给肖子鑫他们这几个人,根据一贯的老调子,老套路,有时候只管把以前用过的一些讲话稿上的数字改变一下,基本上去年、前年、大前年甚至大大前年的同类会议讲话跟今年的同类讲话没有根本区别,偶尔把个别新提法、新“精神”套上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的工作,却也是全县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一般人想干还干不上呢。
初始,肖子鑫觉得很刺激,也新鲜和神奇,浑身是胆,一包劲儿。
办公室主任郭彩凤刚刚踏出更年期的门槛,对自己在生理学方面的新角色定位还不是很清楚。她爱穿掐了腰的军衣,一身草黄,身躯异常丰满,每块肉都饱鼓鼓的,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每块肉都不在自己的地方,就像足球场上的运动员,失了位置,没头没脑。
最扎眼的是脑后两条长辫子,左右各捆一只大红蝴蝶结,头发一丝一丝的白,看了,让人一下子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一个名词:马列主义老太太,无端的会觉得不合适,好像走错了季节。她的老公是个老同志,曾经长期影响悬圃的气候,已经离休好几年了,偶尔还会在电视上展现一下老领导的风采。
但是背后也有人议论,说他老公其实还没到离休年龄,但再不离休,可能就快要出事了,后来怎么就突然离休了,这也是一个谜团。
她上班就做两件事,第一是织织毛衣,第二就是领导的肖子鑫。偶尔赶上写大材料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各个科室风风火火地来回跑,由副主任牵头,综合科为主,其他简写配合,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她也善于且乐于批评下属,经常要放大嗓门指导肖子鑫,方方面面,所以肖子鑫开始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回宿舍脸色都不对头,好像让没完没了的毛线缠坏了。
该领导也姓肖。
这不要紧,肖子鑫有理想,有理想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会感到生活的美好。因此一下班,晚上跟柏心钰一约会,只要柏心钰摸摸他的头,他的脸色和心情马上会晴朗起来,要是在她家会随手抓起拖把开始拖地板。肖子鑫极端热爱文字,经常没完没了地反复研究,他开过一个博客,博客名就叫“吹毛求疵”。
以前,在信访办,再怎么也逃不出跟**告状拴在一起,现在好了,肖子鑫崇尚“沉默是金”这个说法,他认定不善言辞是种美德,而笔头子硬又是上帝对自己的恩赐。因而他从来不会说出他的理想是什么,这点在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中显得相当的不正常,也不知道大家当年为何会选他当副班长,一个闷嘴葫芦。
可那天跟柏心钰见面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特意到行政科找人要了一本加锁的硬皮本子,政府办为领导特定制的一种工作笔记本,使了吃奶的劲戳下一句话:“走出政府办,走出悬圃,走出黑山,走出全省。”每个字都有鸡蛋大小,方方正正。
走出政府办,走出悬圃,走出黑山(市政府所在地),这些都有可操作性,但走出全省他要去哪里?月球?还是比邻星?柏心钰有一次见了哈哈大笑,不好意思问,也不敢笑,因为嘲笑一个人的理想是不道德的,很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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