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证。

    可他每天睁开眼，都还在这个梦境呆着，行走于相同的路，见到相同的人，他迷惑了，这个梦境竟然要维持到他老死吗？

    他反反复复回忆很多故事。

    那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他一度以为那只是梦境。

    他记得陈则铭拿剑指着自己时，照在对方脸上的昏黄灯光；记得他推开门时，从他身后骤然拥进屋里的漫天风雪；记得他从食盒里端出的各品菜色；记得他平静地说着这是毒酒时，映在桌面水渍上的倒影；记得他说抵上家人也要出战时，殿侧香亭里袅袅飘起的白烟；记得城门下他与自己对视时，春风漫卷而起的片片杨花。

    这些影像充满鲜明的色彩，跳动着生机，携带着巨大的力量与冲击感，几乎要将他裹挟而去。

    他一直都在等他出现。

    他同他那样激烈的撕咬争斗，谁也不服谁，他们方方面面有着不同，在各个角度上给予对方撼击。他们不认可对方，视之为异端，可又试图谅解对方，为之回护，这是世人大多无法经历的，也是这样的过程最终形成他们之间难言的默契。

    不会再有人愿意与他发生这样强烈的碰撞。他不可能再那样彻底地袒露自己。没有人敢再拨开皇帝这层外壳，看那里面他真实的样子。这梦境如此漫长，他只能孤零零过剩下的日子。

    他昏沉地睡过去。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曹臣予的脸。

    萧定猛地坐了起来。他转头看看四周，这又是什么？是梦境还是现实？

    曹臣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似乎刚从什么远处跑过来，他说：“万岁，万岁！”

    萧定不自觉道：“气顺了再说话。”

    话一出口，他就惊住了。这一幕太熟悉了。

    果然曹臣予道：“有人上报，说平虏郡王府上来了可疑的人。”

    萧定简直是跳了起来。他前后走走，从前殿蹿到后殿，把整个寝殿都查看了一遍。

    曹臣予莫名其妙地瞧着君主。

    萧定转完，确定了自己不像在做梦，回头来看曹臣予：“你方才要说什么？”

    曹臣予不觉道：“奴、奴才是说，平虏郡王府上来了可疑的人。”

    萧定立刻接了后面的话：“走，去看看！”

    曹臣予目瞪口呆地看着君主。

    在轿子里的萧定频繁地掀起轿帘。

    看着往来如梭的路人，他突然感觉到心安。

    眼前的城市依然留有战争的余音，鳞次栉比的屋舍当中，还有少量的房屋尚未修缮完成，因为屋顶瓦片的空缺而露出了里头的椽木。它们是这座城市正在痊愈的伤痕。

    街头人头攒动。

    两侧是各色摊点，一路摆放过去，摊铺旁堆放的凳子杂乱，有人埋怨着这些东西实在是挡路，摊主们陪着笑应和着去挪动它们。因为时值下午，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有的摊贩支起了青布伞。轿旁，几个孩子正追逐而去，叫嚷着争夺一个破旧不堪的绣球。

    一个小贩牵着马，顺着人流朝他们迎面而来，他边走边叫嚷着时新的花名，马背上跨驮着一左一右两个竹筐，筐子里插满牡丹芍药又或者棠棣香木，马蹄得得，一待走近异香扑鼻。

    身下的轿子随着轿夫的步伐起伏，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这是轿木的支架在承受压力。窗外的太监已经不年轻，这些都谈不上完美，可是真实。

    哪怕是自己一直克制不住的低声咳嗽和来自四肢的寒冷——他知道这是自己身体虚弱的表示，这样春暖花开的季节，实在不该有这种寒意了。可哪怕是这些，也使得他感觉到踏实。

    他知道自己想在这里。

    他望向城门，看着门楼巍峨越来越近，知道重逢在即，感觉自己从未这样欣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