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入一片低矮的建筑群,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镇,但是在镇外面,赵长启看到很多整整齐齐停着的军绿色卡车和汽车。
镇里面每一条路口和建筑门口都有站岗的士兵,每路过一个岗哨车都会停一次,赵长启一边跟着李代元敬礼,一边在心中猜测这里是什么地方。
汽车驶入一栋建筑的内部,里面有一条长长的盘旋斜坡,直通地下,像是在电视上见过的现代化巨大矿坑。
但进去之后,里面的体积却越来越狭小,这给人的感觉又比较像一个巨大的防空洞,最后车在内部的停车场停了,三个人出来,警卫员走回去地面,只有李代元带着他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很安静,主要能看到的就是交错的,长长的甬道,每一声脚步都能听到来自洞深处传回的回声。
走出一小段距离,赵长启都能看到通道两边出现的一个小房间,或者是一条其他方向的通道,间或还有来往穿着军装的军人,也都是面色匆忙。
这让赵长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不安,因为在他印象中,杜妍似乎应该是在某一家医院,她和这里,就像自己和这里一样,似乎是压根不会产生交集的。
电梯里没有楼层显示,只有ABCDE这种类似的代号。赵长启只觉得电梯向下运行了很久,然后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发现整个视野都变亮了。
刚开始赵长启以为他们这是又走出山了,但很快就发现不对,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抬起头来,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这个空间的穹顶周围,有许多通道和平台,上面有些地方还正在施工,电焊的亮光不时会闪烁。
沿着视野的中轴线,他目光在广场中央搜索,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安静的放在地面上。
和它下面平整的地面比起来,它似乎是这里最不和谐的东西,就像只是周围施工随机产生的一块建筑垃圾被弃置在这里。
但赵长启已经看过相关的资料,他知道这块石头是什么,随即他也立刻想到,为什么国家会把它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怕它爆炸。
李代元带着赵长启,只是远远的经过,顺手指了一下那块石头,自嘲道:“第一次把它运来的时候,围了好几圈人,你都不知道他们脸上那种激动,就跟爹妈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一样。”
“我的老上级把我叫过来,指着它说,你不是一直嫌你的监控对象都太简单吗?”
“现在给你个不简单。”
“我当时只以为这是哪个国家,或者哪个公司,搞的一个政治玩笑,或者是我们内部又要搞什么新概念项目,来考察我们想象力的。”
沿着一条切线,他们走进广场另一端的一条通道,在通道里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才来到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白色基调的房间,墙壁上有红十字的标志。
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有三个人正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病床上空荡荡的,其中两个坐着的人正趴在病床的一边,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他们的头发都是花白的,身上的衣服很朴素,不是军装。
第三个人穿着白大褂,听见开门声转过了头,对俩人点了点头,却没是说话,而是把视线转回他刚才看的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赵长启看见病房尽头的一个机器,也是在资料里见过的,S疗法专用治疗仪。
赵长启走上前去,按照资料里说的,看到它的显示界面。很简单,只是两盏亮着的灯,一盏是绿色的,代表正在治疗,一盏是红色的,代表非工作状态。现在,绿灯正在发着光。
整个柜子除了这两盏灯,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长启不解的看着李代元,不是说死了吗?还在治疗?难道外星人能够起死回生!
然后李代元拿过来一张纸,这是一份手术同意书,措辞很简单,就是同意进行手术,但上面的病因,写的却不是白血病,而是抑郁症。
李代元拉着赵长启又走出门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按照他说的,手术还要等大概四个小时左右。”
“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问题,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能说,四个小时后,那姑娘会活过来,但已经不是杜妍了。
她还会用杜妍这个名字,用她的身份活动,但她的真实身份,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
赵长启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们这边,需要一个人跟着她,不引起注意,这就是叫你来的原因,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这份工作。”
赵长启点头,他此刻脑子里突然迸发出几万个想法,但可以肯定其中没有逃跑。
杜妍的父母过了一会就睡醒了,他们大概也知道了赵长启似乎曾经是女儿的男朋友,随便说了几句话,但心思却完全在面前这个治疗仪上。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下意识、焦虑的看那个医生。
四个小时似乎很漫长,可赵长启感觉很快,他在病房里坐着,连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想清楚,那盏绿灯就熄了,红灯亮起。
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赵长启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脸僵硬着,似乎想要摆出某种表情,却都失败了。
治疗仪的门没有打开,老两口又转过头来看医生,医生说让他们再等等,就在这个时候,门缓缓滑开了。
杜妍穿着淡绿色的病号服,站在仪器中,她看了一眼她的父母,又看医生,接着看李代元,最后看赵长启。这些动作缓慢、刻意而又生硬,这让赵长启立刻相信了李代元说的话,她不是杜妍。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可却只发出几个音节。她脸上的表情动了动,似乎是笑,但控制的不好,笑的很难看。随后她又拿起手机,很生硬的用手指在上面点击了几下,打出来一行字:“我现在不能说话,想休息。”
老两口很激动,握着医生的手连连感谢,毕竟是看着女儿死过去又活过来了,他们什么也不懂,也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女儿还活着就行,这就是全部了。
可医生的表情很凝重,他的眼神一直在杜妍身上,对医生来说,现在的杜妍,是现在世界医学的最前沿,她身上每一个的症状和表现都可能是一个课题。
赵长启退出病房的时候,老两口还在跟他唠叨,让他以后好好照顾杜妍,不要耍脾气——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似乎觉得杜妍之所以想自杀,是因为失恋导致的。
赵长启走出门外的时候,最后透过玻璃看了杜妍一眼,杜妍似乎也正在朝外看,赵长启在她眼神里找不到丝毫曾经杜妍的影子,甚至可以说,找不到丝毫人类的影子。
在这一刻,赵长启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厌恶和不甘,仿佛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被一种陌生而冷漠的存在占有,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永远也拿不回;仿佛他亲眼见到了地狱景象;仿佛意识到,那个曾在他耳朵边低语的声音,来自魔鬼。
第一次,他的愤怒让他握紧了拳头,也是第一次,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