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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奴家还听说,岛上不打渔不耕作的闲余百姓,以看守货栈为主业,因为岛上货栈警卫多,虽然是充军流放之地,治安状况却比汴梁城还好――随便一个闲人上岛,岛上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生恐是哪个愣头青官员又来找事,或者是海盗前来探路……”
时穿明白了:“为了看守自己的货栈,货栈主们肯定雇用家丁,ī下里购置武器,所以岛上既不愁武器,也不愁武装人员――时大郎的姐夫海公子,一定是看中岛子的这个特才故意定居岛上。”
黄娥想了想:“父亲不曾接触过海商,所以奴家不清楚海上贸易的情况,但我常听人说,海船ǐng能装货的,一次能把两三仓库的货装运在舱里。经常做海贸的商人,恐怕家里不止一艘船,那么他们储存货物的货栈,往少里说也该有二三十座仓库吧,看守这些仓库群的警卫又有多少,没数……
我看施衙内在海州城出行的时候,身边常带着二三十个随从,施衙内在城中游玩尚且如此大的排场,以此估算,他姐夫的护卫,至少应该是衙内长随的十倍。”
“一次贩运二三十座仓库的货物,对海商来说还是iǎ生意”,时穿回忆着宋代笔记上的内容,慢慢地说:“据说垄断曰本生意的宋商,如朱(明州朱氏家族朱仁聪商团)、周(台州周氏家族商团,以周文德周文裔为主)、陈(福州陈氏家族陈文佑商团)、孙(明州孙氏家族孙忠商团)、李(泉州李氏家族李充商团)等五大家族,光是储存货物的仓库绵延十数里。
当然,他们的仓库不会在官府的眼皮底下,记得周氏家族有自己的ī港――台州宁海(今日宁bō0东岙村三湾。而其他几个家族都没有记述,没准他们就在这郁州岛上,有自己的ī港与仓库……哼哼,毕竟这里是华夏大陆通往曰本的最近节点。那海公子嘛……”
黄娥想了想,马上崇拜地看着时穿:“还是哥哥想得深远,没错,无论从哪里出航,往曰本的海船都要在郁州岛补水补货,这样管制宽松的地方,实在是……啊,那位以郁州岛为封地的帝姬,怎么愿意放弃这块难道她一点不知情?”
“怕是知情的,但是水太深太浑,比如宗室王孙大都有参与,一位帝姬只分到少数利润。于是她想着:出了事,我是领主,要背灾祸,没事的时候,便宜被大家占了大头,我不愿意所以……”
黄娥用手帕捂着嘴,细声细气的笑了:“哥哥总是不正经,帝姬(公主)也拿来调笑……”黄娥的话语里,却没有任何谴责的语气,以至于这话说的像撒娇。
她也是iǎ学才毕业的年纪啊。
话间,坐船已经驶入郁州岛海域,而此时距离时穿他们离开海洲码头已有两个iǎ时,时穿站在船上眺望越来越近的郁州岛,随口念出了苏东坡昔日等云台山,于龙兴寺所做的诗句:“我昔登朐山,日出观苍凉济东海县,恨无石桥梁”
郁州岛是来自《山海经》的古地名,宋代郁州设东海县,海州三大盐场:洛要、板浦、惠泽,其中惠泽盐场就在郁州,但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述,他在担任海州沭阳县知县期间,当时的知州孙伯纯担心盐场的设立会形成惯例,加重百姓赋役,因而不怎么支持朝廷这一决定。
孙伯纯的观点得到了海州乡绅的支持,而宋代官府向来对百姓软弱,也许知道在当地开办盐场触犯了当地利益,所以三大盐场经营的谨iǎ慎微,盐监们对当地的ī盐睁只眼闭只眼,而ī盐嘛,按孙伯纯的观点:“官买盐虽有近利,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只要ī盐合法jiā纳盐税,不管他们能生产多少,盐场全包了。
因为这个缘故,原先必须重兵保护的盐场,经过新法骨干几经裁撤后,整个东海县已经变成乡兵的天下。明显的证据就是:从郁州岛开出的盐船上,几乎见不到官军的影子,全是乡间的社兵、乡勇、团练……
既然大家是乡里乡亲,那就好说话了――东海巡检远远看到船上飘扬的旗帜,顿时失去的检查的兴致,ā肩而过的盐船上,乡兵们还不时向船上的水手打着招呼,相互调侃着,至于船上载的什么货,人压根没兴趣。
船驶过正对海州方向的东海县“官船码头”,并没有做出停靠的努力,而是继续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向岛的东北方向航行。过了一会儿,东海县官船码头已被抛在脑后,沿途多了些ī人兴建码头,这类码头一般不容许别家的船停靠,自家船不进港的时候,码头上人影很少,来回抱着膀子走动的,基本上是社兵。当然,这些社兵依旧认识时穿坐舟悬挂的海公子旗帜,船路过的时候,他们纷纷向船上打招呼。
社兵啊,自家人――看到社兵这份亲热,时穿笑眯眯的挥手招呼。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大量裁撤“冗兵”。原先地方上驻守正规军解散后,正规军该干的活儿,官府让乡间组织团练承担,他们干活,国家不发薪水滴。这一下子大大减轻了国家负担,但,却增加了乡间劳役负担。而在乡间,能够有闲钱袒护左邻右舍,或者负担得起乡兵训练费用的,还是乡里的老地主与土豪。这些人出了钱,自然要享受相应的权利,于是,随着新法的推行,乡兵就成了地主的ī家武装。
宋代规定:团练乡丁“五人为甲,五甲为队,五队为部,五部为社,皆有长,五社为一都社”,一般大一点的村镇,都能组织起“一部”的乡丁,而几个乡联合起来组成的“团练社”,其成员称之为“社兵”。
一社之兵有625人,按规定他们每年需校阅一个月,期间自带干粮,不发薪水――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让他们一个月不挣钱还有自己uā钱养活自己一家人,太为难了。但对于乡间有财力的大户人家来说,派几十个、上百个家丁,一个月光走队形给人看,太简单了。嗯,干完这活儿之后,领导满意了,那咱们就能得到这支武装的指挥权,何乐而不为?啥,领导敢不愿意,那就让他们自己供养这支队伍
到了现在,社兵的服装由村中大户负担,武器也由他们采购,训练他们负责组织,有时候还给社兵发薪水――据诗人陆游记载,社兵发得薪水居然比禁军略高,这就难怪他们要拼死保护当地大户的利益了。当然,也就难怪水泊梁山攻打祝家庄时,人祝家庄能联合附近村镇,组织起数千社兵武装对抗抢劫。
一路走来,看情形,真个东海县大约已经纵在当地豪绅手中了,反过头来想,也就可以理解那位帝姬怎么就看不上这块封地,其后人更是把它当作烫手洋芋……
走着走着,时穿突然看明白了――其实,人海公子才是当地最大的土豪劣绅。
瞧,越往岛的东北走,人烟越是稀少,但ā着海公子旗帜的船只越来越多,有些船既没有撒下鱼网,也没有固定航向,只轻盈的在海面上兜来兜去,速度快的惊人――看船身的吃水,大约那些船什么也没载货,嗯,他们来海上不是为了打酱油的,大约是在巡逻。
这一会工夫,光是擦肩而过的巡逻船,就已经有五六艘了,而载满货物吃水很重的船,更是船帆连着船帆,在大海上连成一片帆墙――时穿细细数了一下,那些满载的船只,十有挂着海公子的“火凤旗”,而剩下的船只中,悬挂黄氏旗帜的船最多。看来施衙内说他“从iǎ跟黄煜斗个不停”,这两家的关系嘛……至少施衙内与黄煜,iǎ的时候是一块长大的。
别的ī家码头没有这么明晃晃的武装巡逻的,海公子敢这么做,他不是岛上最大土豪,还敢说自己是?眼前光是巡逻的船只都有五六艘了,那他手中掌握的社兵该有多少,啊,至少跟祝家庄是一个数量级的吧。
时穿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现在见了海公子的威势,都已经感慨不尽了,船上那些姑娘们,更是摇着指头说不出话来,许久,黄娥低声慨叹:“我听说:泉州海商彼此jiā易都论‘库’,他们卖货从不是一斤一两的卖,一卖就是一库房。每笔jiā易动辄千万贯――自古,uā钱无过养兵。没有千万身家,怎样得起这么多闲人。”
时穿嘿了一声:“我猜这些船不一定是海公子一家的,刚才擦肩而过的几艘货船,船上水手服装各异,都不是海州风格,联想到海公子一向空手套白狼的习惯,我想他这是把零散的海商集结起来,组队出航……咦,你看,出港的船越来越少,大约今天是海公子向外发船的时间。”
坐舟开始落帆,这时,对面的码头上只剩下十来艘船,航道变得很开阔,渡船轻松地靠上码头,一眼望去,码头上皆是离去的背影,时穿粗末估计了一下,吓,这座码头,光是装卸货物的,大约有上千人。
这样的人物,不算土豪恶霸,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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