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唾弃的反贼呢?
初始,乡间长老间或颓叹:“党锢又起了么?阉人该死!”昔日党锢之禁,朝廷虽是海内捕捉,党人不敢面世,但是在民间党人却是大胜,大汉海内诸郡万民莫不以身为党人为荣,甚至还有名士因为不被朝廷禁锢而深以为耻。当此时,处士、名人以名不列党人而耻,诸生、小民以居党人之侧为荣。秉持此种念想,乡民们多有愤慨之心,咒骂横行朝中十常侍,怒斥阉竖误国。一时间,张角之名不下于昔日李膺。
然而过几日,雒京又传来消息,朝廷解党禁而不赦太平道。乡民又开始迷茫:“太平道与党人不是一回事?”对朝中政治斗争知晓甚少的乡民,怎么也不明白张角为甚不是党人。乡民迷茫间,又有传言,说是官兵已经出雒,凡见太平道立地斩杀,又言昔日党锢,搜捕海内名士,官兵还斩杀无数,况乎吾等小民?
流言一起,诸郡震恐,河北诸县民众学习昔日被海捕的党人,弃家而亡者不知凡几。就在人心惶惶之时,张角传檄四方,劝民自保,自结成势,以抗官兵婬威,于是乡间强壮老幼多附张角,短短几日聚民万数。
然而,传教达人的张角对于造反业务并不熟络,或许是张角根本没想过提兵造反,或许是张角善于传道而不善于杀伐,张角起兵后,兵形无战略可言,兵阵差强人意,几乎是但凭壮士自战。粗粗组织起来的农民兵,根本不是帝国职业军士对手,张角连战几场,皆是大败而溃,于是从钜鹿退至广平,从广平退至曲周,从曲周退至广宗,官兵气势如虹,太平道却是人心惶惶。
好在太平道还算占有地利人和。广宗县城位在漳水、清河之间,地处钜鹿、安平、清河三郡国之间,是河北河南直冲之地,易守难攻。
张角依据广宗,积聚人众,与官兵对持,连战几场,互有胜负。
民间青壮远走,官兵、黄巾相距于广宗县城,河北诸县城都是闭门自保,于是这城外的太一祠一下冷清下来。若不是因为太一祠是因孝武帝所立,平素又为乡人敬拜,不定就被士气高昂的官兵放火烧之。好在涿郡卢植没有废弃婬祠心思,让这间太一祠又一次躲过战火。
有庙祠的地方就有人,即便是在这兵荒马乱时代。
太一祠偏角,一名筮客草草部置个摊位,但是摊位上那些卜筮用的竹签却被齐整整合拢在角落。筮客摊位没有什么特奇,但是筮客不论在哪里,却要注定被人瞩目,因为他那颗明晃晃的大脑袋,对于大汉乡民来说,还是陌生的紧。虽然佛教是起自于汉明帝时,但自明帝至今,佛教在大汉还是颇受冷遇,佛教的庙寺不说屈指可数,但也毕竟不会多到哪里去?
世道兵荒马乱,路上行人自然寥寥,筮客半眯双眼,倚靠祠外厅柱享受春日阳光。日近中午,筮客半眯的视野内,出现一缓步前行的少年,看着少年似乎满怀忧愁,筮客怀着可有可无、打发无聊时光心思,稍稍提点精神,立身向少年招呼道:“后生,卜一卦否?”
少年看到筮客,似乎很是惊讶,犹豫一下后,跨步过来,道:“佛教也研究卜筮?”
“佛教?”筮客有点迷茫。
“哦,也就是浮屠教。”少年唯恐筮客不解自己所指,颇不礼貌的指指筮客那光秃秃的夺人眼目的大脑袋。
“后生大见识。”筮客熟练捉起五十根竹篾,一边穿插竹篾,一边幽幽答道:“岂愿为胡教妖僧?但为保命尔!妖僧虽惹人白眼,但总不会被误作太平道众,被郡国兵割去首级去领赏,对吧?”
见少年点头应和自己,筮客又颇为敬业的宣传道:“世道乱喽!后生出门在外切不可孤身犯险,当与他人结伴而行才是。当然,更重要的是出门前要多卜卜吉凶才是!”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少年似乎颇为感叹。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后生一语道尽万千滋味。不过意气却是消沉了点。今日汉事若能有正之日,非你等少年还有何人?后生,莫学胡教狡言轻辩之词,空作哀伤,为人之道,贵在自强不息,贵在贫穷而有万里封侯之志!”筮客似乎颇不能容忍少年消沉行事,言语不禁有点罗嗦点。
大汉因孝立国,以礼行事,朝廷上设三老、五更以扬孝老之道,汉民下敬老不轻狡。是以后生陌路逢老者礼之,老者途中偶训言后生乃是寻常事,后生可听可不听,却不能怒骂。后世共和、和谐年间,民众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此时大*情不可同日而语,不能类比。
少年见筮客虽留光头,但似乎与浮屠教很不对付,于是知趣不言。
“嗯,后生这卦为何事而卜?”筮客问道。
“前路!”少年不假思索的吐出两字。这个前路,既是问他此行前路为何,又是问他前程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