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先前为您带路的少年护卫服毒自尽了。”通报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卧房门口禀报道,“该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贺兰之翻着纸稿的手一抖,听到此话后急急忙忙起身快步走出卧房,将护卫打扮的通报人扶起问道,“他什么时候服的毒?
“就方才护卫组吃晚饭之时,属下等人见着他吃了些粉末,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治嗓子的药,却没想到他服用后就口吐鲜血了。大人,是否像以往那般直接拿草席裹了尸体扔出去?”
贺兰之诚恳地看着他道:“……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青年护卫显然没有料想到一向冷血无情的丞相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看向贺兰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复而开口请求指示的声音都带着不大确定的感情,“那属下……去请郎中?”
贺兰之略微思忖一下回答道:“民间的郎中兴许对解毒不擅长。宣人去请太医来,你赶紧带我去看看他。”
此话一出,贺兰之只见面前的青年护卫颤了颤双唇,伏首含泪直直跪下朗声而道:“属下替苏诺跪谢大人救命之恩!!”
“无碍无碍,起身带我去看那个叫苏诺的少年吧。”贺兰之搀起这位动不动就喜欢跪在他面前的护卫,“感谢的话留着说给大夫听,我可没做什么。”
“谢大人!!!”
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跟上青年护卫带路的身影。
这位仁兄还真是容易激动,看上去比自己这个穿越的还要一惊一乍的,太浪费这么一张冷酷帅哥脸了。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他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究竟在青年护卫心中掀起的是何等轩然大波。
这些护卫们的性命向来被位高权重者视若草芥,更别提在草菅人命习以为常的丞相面前,他们的性命更是卑贱到了骨子里头。
通常他们这些做护卫的,大多都是出身贫寒到了极点的。有不少人是因为极好的身体素质而被家人卖进相府,充入护卫组以培育能够贴身保护丞相一家之人。
从小摸爬滚打在护卫组那种非人般的生活是贵族们所不知的。
外界的一切生活皆与他们这些护卫组的孩子无关,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训练与活下来这两件事。
无人会去关心他们。
毕竟连至亲的家人都能舍弃他们,他们何德何能再去奢求别人来嘘寒问暖。
青年护卫便是由于贫寒而被家人舍弃,从小被卖入相府的其中一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到底受了多少的伤,留了多少血。能从那样黑暗残酷的训练中挺下来的,没有一个不是被打断过腿的。
在受伤时,没有任何的医疗救助会施舍在他们身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同样受了不同程度伤的师兄弟们。
每个夜晚入睡时,耳边都会萦绕着起伏不同的痛苦喘.息声。大家都是纯粹靠着自身强大的愈合功能与毅力活下来的。
那名叫苏诺的少年便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师弟。
不过苏诺的来历要比他们复杂些。他并不是被家人卖入相府的,而是被丞相大人三年前从府外带来扔入护卫组的。
虽然苏诺来护卫组的时间只有三年,但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坚强又天赋出众的小师弟。
如今看着师弟服毒自尽,说没有悲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对于解毒无能为力,只能保持扑克脸的冷冷表情,强忍着在丞相面前不流露出伤心之色。
毕竟,心软是他们做护卫的大忌。就算面对自己人也要有痛下杀手的觉悟,怎能因师弟自尽而落泪。
他已经做好了用草席裹了师弟尸体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丞相大人会开口让派太医救治师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护卫的性命从此不会再被看得比蝼蚁还轻了?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师兄弟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变大了?
虽然他们这一批成为正式护卫还没有多久,来不及听到关于丞相大人的什么传闻,不过丞相大人似乎并不是他们所在训练中时所想象的冷酷无情模样。
因为他在丞相大人的墨色眼底中看到了温柔与关怀——从未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们,哪怕只是一眼。
仅仅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就让自己原本以为被磨练得冰冷到骨子里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那种名为希望的温暖。
真好。
他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