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回咸阳?”宝鼎蓦然意识到什么,心里暗自吃惊。
扶苏也是个热血青年,他不甘心做个棋子,对咸阳的权力博弈更是有种本能的畏惧,而当前的局面摆在这里,秦王政和中枢为了赢得中原决战,不断地向武烈侯妥协,做为扶苏,他会怎么想?他愿意和武烈侯走上对立面?但他如果回到咸阳,就必须与秦王政携手对抗武烈侯,情何以堪?
宝鼎沉默不语。扶苏望着昏黄的铜灯,思绪飘忽。
“这段时间咸阳的政局很复杂。”宝鼎缓缓说道,“你肯定也思考过了,也想过对策。这就是你的对策?逃避?退缩?”
扶苏用力摇摇头,似乎要把心中的痛苦全部抛开去,但面对强悍的叔父,面对主宰着中土命运的叔父,他感觉自己太渺小,太软弱,他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情绪,彷徨而无助。
宝鼎盯着他,注视他的眼睛。扶苏不敢对视,低下了头。宝鼎苦叹。这就是扶苏,善良而软弱的扶苏,当大秦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不是冲天一吼,拔剑而战,而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自杀。假如他决心一战,大秦的历史肯定会改变。秦王政强横跋扈,扶苏善良懦弱,这对父子截然不同的性格决定了大秦的命运。
选择扶苏为大秦的未来君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宝鼎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如果秦王政的人生轨迹不发生变化,那么他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秦王政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完成削藩。削藩的重任要由扶苏来完成,而以扶苏这种性格,不要说以雷霆手段削藩了,就连遏制封国实力的膨胀都做不到,一旦中央势弱,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其结果可想而知。
宝鼎叹了口气,“我能听听你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吗?”
扶苏迟疑不语。
“这么些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宝鼎笑着安慰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扶苏不再犹豫,把自己对局势的分析和判断详细说了一遍。
宝鼎再度叹气。扶苏对局势的分析还是停留在表象上,虽然自己数次帮助他分析和预测局势,但扶苏还是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还是停留在博弈层面,而没有看到博弈背后的东西。
“隗氏为什么坚决支持你父王?我为什么要逼迫东南熊氏全面隐退?咸阳为什么要修改爵秩等级制度,在二十等军功爵上重建世袭制?我为什么扬言要在封君之上再建王爵?王翦为什么会接受你父王的征召,再上战场?”
宝鼎一连串的质问让扶苏异常紧张,脑中一片空白,背心处更是冷汗涔涔。
“你能告诉我正确的答案吗?”
扶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宝鼎闭上眼睛,无声叹息。自己的选择似乎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却无力改变了,自己不得不去承担由这个错误而引发的一切后果。
“你父王始终坚持中央集权,我也坚持中央集权,但我和你父王为什么一直发生冲突?我和你父王矛盾激烈,其根源在哪?你父王最强劲的对手是不是我?”
扶苏吃惊地抬起头。父王最强劲的对手不是叔父?那是谁?
“好好想想吧。”宝鼎略显疲惫地拍拍扶苏的肩膀,“如果想不明白,就去问你的父王。”
扶苏知道叔父还要连夜和王翦商讨决战策略,不敢耽误太多时间,闻言急忙站起来,躬身告退。
宝鼎一边起身相送,一边说道,“我和你父王在离石的会面基本上决定了大秦未来十年的命运,其中包括你的未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十年的命运已经不可更改。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快快成长起来,你只有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才能支撑起这个庞大的帝国。”
扶苏隐约明白了叔父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意思,但他没有任何喜色,相反,他对未来更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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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和公子腾先后赶来,三人笑谈一番,话题直接转到了秦王政和武烈侯的离石会面。
这次会面的内容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是从现在所看到的结果进行推测,但像王翦和公子腾这些人都知道,事情绝对没有想像的简单。
“储君之事定下来了吗?”王翦开门见山地问道。
宝鼎点头,“决战结束后,扶苏就回咸阳。”
“你还在北疆吗?”公子腾急切问道。
“我在北疆。”宝鼎手指王翦,“武成侯在南方,而你肯定要进入西南。”
“确定了几个封国?”王翦继续问道。
“没有定下来。”宝鼎说道,“按照我的设想,北方要设三个封国,陇西、代和燕。东方要设一个封国,这个封国对中原的稳定至关重要。南方要设两个封国,江东和江南。另外就是西南一个封国。”
“大王的意见呢?”
“大王不同意在陇西设封国,但假如我们拿下了河南之地,那么北方可以曾设一个封国,而在东方齐地建封国的建议被他直接否决。另外他认为,我们开辟了西南之后,江南的封国就可以取消了。”
王翦摇头,“大王只同意建四个封国,这太少了。以我的看法,不但东方齐地要建封国,江淮也要建封国。”
“此事不着急,决战之后再说。”公子腾摇手道,“武烈侯,你决定何时南下?”
“十一月或者十二月。”
“带多少军队南下?”王翦马上问道。
“二十五万。”宝鼎说道,“但我不能在中原长久作战,我在三月必须返回北疆,所以北疆军的作战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月。”
王翦和公子腾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主攻齐国?”
“攻齐,一战而下。”宝鼎用力一挥手,“隆冬之际,大河封冻,我北疆大军可以一泻而下,过济水,直杀临淄。”
王翦和公子腾眉头紧皱,各自沉思。
良久,王翦抚须说道,“如此说来,攻楚的难度很大,我们可能需要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吞灭楚国。”
“北方形势不好,北方军队过了淮河后也就失去了优势。”宝鼎笑道,“武成侯,南方战事很难打,以我看,三四年时间恐怕不够。”
宝鼎这句话别有深意,王翦和公子腾不仅想到了决战之后咸阳政局的变化,想到了南方那广袤的战场。
“南方战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公子腾说道,“从整个南方战局考虑,有必要提前开辟西南战场。”
王翦微微颔首,“拿下江淮后,我们就要考虑了。如果仓促渡江,不但失去了开辟西南战场的机会,我们更有可能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
公子腾想了片刻,问道,“武烈侯,西南策略是你拿出来的,你一直督促江南全力以赴开凿南岭大渠,可见你对南方战局有着全面的考虑。在你看来,何时开辟西南战场最为合适。”
“先开辟西南战场,攻占西南,然后再渡江作战,对江东形成南北夹击。”宝鼎说道,“如此可确保大军在最短时间内攻占江东,结束南方战事。”
“攻占西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公子腾追问道。
“你在江南待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西南的百越人有所了解。”宝鼎笑着说道,“在我看来,一年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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