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满足了你的愿望,但你是否愿意满足寡人的愿望?”秦王政直言不讳地问道。
宝鼎摇头。在政治理念上,他绝对不会动摇。
“王兄说了,这把大火迟早都要自燃,那么王兄的对策是什么?是‘疏’还是‘堵’?”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秦王政用力一挥手,“这种时刻,没有必要犹豫,就要用雷霆手段。”
“雷霆击下,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对手,还包括无辜生灵,包括大秦的根基。”宝鼎直言相谏。
秦王政冷笑,“你可以试着说服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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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次中原决战,对大秦国力的损耗之大可想而知。
决战之后,武烈侯要带着北疆军返回,吞灭齐楚两国的重任就落在王翦、蒙武等人的身上。
齐国的中心在临淄,攻占临淄,夺取五都之地,齐国就完了,但楚国疆域太大,攻占了淮北之后,还要渡淮打淮南,打完了淮南还要渡江打江东。打完了江东,楚国是灭了,但楚人是否都投降了?不会,楚人会不断地后撤,翻越南岭撤进百越之地,会持续反攻江东和江南。
也就是说,决战之后,大秦事实上就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大秦的军队要在北方镇戍,抵御匈奴人,还要防备辽东燕人的反扑,而南方战场同样辽阔,秦军没有三四年的时间拿下不江东,拿下江东后又要与楚人、百越人交战于南岭,战事恐怕要拖延很多年。
这两个战场距离中土腹地都非常遥远,大秦一边要稳定和巩固占据的关东六国疆土,一边要支撑南北两个战场,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之大。
决战之后,咸阳会越来越困难,咸阳要进行统一后的一系列国策调整,要稳定整个中土疆域,要在南北两个方向进行战争,形势会陷入混乱,假如咸阳控制得好,这个混乱的时间很快就能结束,反之,混乱持续的时间越长,形势就越恶劣,比如六国余孽叛乱,比如功臣割据,等等,稍有不慎,中土就会崩溃。大秦完成了统一大业,但因为自身力量的不足,很快便会被统一拖进败亡的深渊。
对策是什么?在政治上提前完成国策变革,让咸**备强大的力量,在统一后牢牢控制局势的发展。
在军事上以最快速度结束南方战争,让咸阳从两线作战的窘境中摆脱出来,让咸阳有足够的武力镇慑中土,由此让咸阳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和巩固中土,让中土苍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让中土迅速恢复生产,恢复国力。
在这个对策中,军事上的胜利显然是决定性因素,没有军事上的胜利,咸阳就没有足够的威力推动国策变革,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在统一后稳定和巩固中土。
目前大秦在军事上已经陷入被动,不过大秦掌握了扭转被动局面的机会。
首先在北方战场上,大秦正在构建北疆防御体系,秦赵燕三国长城正在连接,代北的垦荒屯田正在初见成效,北疆镇戍军的建设正在进行之中。
其次在南方战场上,大秦已经先期拿下江南,对江东形成了直接威胁,而更重要的是,大秦已经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远征西南的条件已经具备,大秦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结束南方战争。
大秦只要赢得了中原决战,然后在三四年内结束南方战争,那么大秦就可以集中国力支持北方战场,就此彻底扭转军事上的被动局面。
假如大秦在统一之初就赢得了军事上的主动,那么在政治上就可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尤其财经制度的变革,完全可以遵循“与民休养”的基本原则。国力恢复了,王国富强了,中土必然稳定,中央必然赢得无上权威,而中央集权制的推行也就水到渠成,任何阻碍都将在强权面前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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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上的胜利取决于很多因素,但人的因素无疑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如何激励士气?拿什么凝聚战斗力?给予足够的利益无疑是最好的最直接的最有效的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这么简单。
修改爵秩等级制度,重建世袭制,给予普通国民和寒门贵族最大的好处,让他们享受到中土统一带来的巨大利益,这可以增加秦军的战斗力,帮助秦军赢得军事上的一系列胜利。
现在重建世袭制最大的受益者是普通国民和寒门贵族,但将来呢?将来中土是长久的和平,在和平环境下以军功授爵的机会越来越少,那么依靠世袭而存在的大小贵族将始终享受权力和财富,也就是说,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由此带来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激烈,这显然不利于大秦的长治久安。
秦王政的担心让宝鼎十分无语。
“大秦的长治久安需要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就是统一中土,夯实基础,给后辈子孙创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良好环境。”宝鼎望着秦王政,无奈地问道,“王兄,你不会当真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药吧?”
秦王政不理睬宝鼎的揶揄,他沉思良久,问道,“分封呢?”
“分封是暂时的,而且此分封非彼分封,我们所拟制的分封和当年周武王所建的分封不是一回事。”宝鼎不以为然地说道。
秦王政对宝鼎的态度十分不满,“只要条件许可,一夜之间,此分封就会变成彼分封。”
“我说了,只要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咸阳牢牢控制了军队,此分封就不会变成彼分封。”宝鼎冷笑道,“不管那些人如何努力,最终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一场空。”
“咸阳控制军队?”秦王政盯着宝鼎,眼里露出怀疑之色,“寡人拿什么相信你?”
“王兄必须无条件地相信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相信我。”宝鼎正色说道,“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有助于大秦还是不利于大秦,王兄应该一目了然。我是你的兄弟,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毫无怨言地给你头颅,而你才会毫不犹豫地赶来北疆。难道,你要带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去?”
这句话不痛不痒,让秦王政异常难受,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咸阳甚嚣尘上……”
宝鼎微微一笑,“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秦王政默诵了一遍,微微颔首,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
“寡人是不是要带着失望而去?”秦王政不得不逼着宝鼎做出承诺。
“在我而言,国策变革的方向已经确定,郡国制,土地私有化,重建世袭。”宝鼎淡然笑道,“至于国策变革如何深入,如何持续推进,那是王兄的事,是中枢的事,与我已经没有太大关系。”
秦王政眉头微挑,等待着宝鼎最终的承诺。
“统一后,在国策变革的方向上,王兄是否会坚持?”宝鼎郑重问道。
“你已经说服了寡人。”秦王政毫不犹豫地说道,“决战结束后,寡人会立扶苏为储君,而北方战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由你负责,但你必须保证,你要给寡人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以此来保证中土的稳定,保证大秦的强大,保证中枢的绝对权威。”
宝鼎微笑点头,向秦王政伸出右手,“王兄,从此刻起,我不再干涉朝政。”
秦王政伸手与其重重相击,“寡人把军队交给你,把大秦的长城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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