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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沉思不语。他是秦国的上将军,是秦军的统率,是秦军在北方战场上的最高指挥,攻打燕国的策略由他制定并报奏咸阳,假如他在攻燕一事上和武烈侯产生分歧,对整个局势的影响非常大。
武烈侯急于攻打燕国,但现在的的确确不是攻打燕国的最好机会,秦军实际上也不具备远征燕国的条件,最起码在粮草的供应上就难以为继。
“冬天到了,匈奴人肯定要发动攻击。”王翦担心地说道,“代北未必有能力两线作战,还是请武烈侯三思啊。就目前形势来看,把攻打燕国的时间推迟到明年春天或者夏天是最为稳妥的,一举而下的把握也最大。”
宝鼎摇头,否决了王翦的建议。
一个月前他试探过王翦,王翦没有明确答复,可见王翦对攻燕有太多顾虑,现在中原危机暂时解决了,但王翦依旧顾虑重重。王翦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秦军主力一旦攻燕受阻,带来的必定是中原危机的再度爆发。
宝鼎这次并没有彻底解决中原危机,他不过是利用秦国吞灭赵国的余威镇慑了齐楚两国,暂时把危机压制下去了,暂时赢得了咸阳对代北的财赋支持,而若想让咸阳持续支持代北,宝鼎就必须长时间压制中原危机,如此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吞灭燕国,再给齐楚两国以镇慑,迫使两国不敢轻易攻击中原。
宝鼎一门心思经略代北,为此他甚至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积极发动对燕作战。宝鼎的这种做法符合他一贯行险赌博的风格,但在统一大势已经不可阻挡,在咸阳政局的发展已经有利于本利益集团控制朝政的时候,王翦不愿意冒险。他要等一等,看一看,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确保始终控制主动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中原决战不能拖延。”宝鼎说道,“齐国有四十年的积累,君臣有称霸之野心,对中原、河北等地一直虎视眈眈,而楚国如今君臣齐心,元气恢复的速度会非常快。三年是极限,三年内,齐楚肯定要联手再打中原,而我们在三年内能否击败匈奴人,稳固代北局势?”
王翦对此不以为然。当初宝鼎离开咸阳的时候,和秦王政有十年之约,但当时相信大秦可以在十年内统一中土的人根本没有,现在同样也是寥寥无几。统一大业不仅仅是吞并六国诸侯这么简单,还存在一个本身国策调整以便与中土统一相适应的过程,这内外之事必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否则统一大业就难以完成。
武烈侯的大一统理念的核心就是如此,这也是他积极推进国策变革的理由和原因,但现在他似乎正在走上一条歧途,他过于重视北疆,过份夸张了匈奴人对中土的威胁,把未来南北战争的重要性提高了一个甚至超过统一大业的高度,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王翦等本利益集团成员,还是咸阳中枢,对宝鼎的“代北策略”都不看好,认为他过于自信,急功近利,失败的可能性比较大。宝鼎估计代北策略五年将有小成,十年就有显著效果,但十年的巨大投入将对统一大业造成何种影响?统一大业会不会因此而延误甚至停滞不前?
宝鼎急于攻打燕国,显然是想用事实告诉咸阳,“代北策略”的实施实际上有利于推进统一大业的完成。
“上将军,距离冬天还有几个月,在这几个月里,你一边竭尽全力恢复河北农耕,一边大张旗鼓准备攻打燕国,把燕国的主力吸引到长城一线,至于今年冬天是否攻打燕国,我们暂时不做决定,好不好?”
宝鼎主动退让。他能理解王翦,老秦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王翦不想看到老秦人一夜间再被打回原形,所以他求稳,这也无可厚非。指望说服王翦,陪着他一起“疯狂”,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事。
王翦同意了,“秋收之后,河北应该可以给代北以有限的支援了。”
“河北暂时不要考虑支援代北的事。”宝鼎说道,“上将军还是集中河北的力量做好攻打燕国的准备,支援代北的事我已经向中原、东南两地的军政官长们做出了求助请求,另外晋中三郡也会全力支持。只要代北人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我们有信心熬过最艰难的一年。”
两人在攻燕一事上取得一致意见后,随即商讨建封国的事。
“我改变想法了。”宝鼎说道,“这一次我们转徙百万人口于代北,导致代北对咸阳的依赖大大增加,代北因此变得愈发被动,所以我仔细权衡后,第一个封国还是在燕建立吧。代北在没有拿出战绩之前,公子将闾封君的难度比较大,假如我强行威逼咸阳,必然会给代北带来不利影响。”
王翦微微点头,意识到宝鼎突然改变谋划,要在燕建立第一个封国,十有**是公子扶苏的立储一事又出波折。楚国阳文君熊岳被杀,东南熊氏再露锋芒,这肯定对公子扶苏问鼎储君不利。
“长平侯领封国?”王翦问道。
“目前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宝鼎说道,“扶苏身边的人要换一换,请上将军多加注意。离开中原前,我已经警告了扶苏,并嘱咐他几个月后再回河北。”
“yu速则不达。”王翦叹道,“既然武烈侯如此谋划,那不战则已,一战则必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把攻击时间往后推一推岂不更好?”
“我要防备咸阳宫,而咸阳宫也肯定有所动作。”宝鼎说道,“这次咸阳宫不但未能重创熊氏,反而让熊氏乘势露出锋芒,你以为咸阳宫会善罢甘休?还有,公子高这次可以说是锋芒毕露,公子将闾也在代北建功,诸子争储的危机正在一点点显露,你以为咸阳宫没有警觉?所以,我们不能让扶苏回咸阳,相反,我们要把扶苏送到更远的地方,推到更高的位置,一次次胁迫咸阳宫在立储上做出让步,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我们的谋划。”
王翦望着宝鼎冷峻的面孔,不禁暗自苦叹。你们兄弟俩大打出手,必然要殃及池鱼,不知道这一次是大王再占上风,还是你的行险一搏再给咸阳宫以打击。
“武烈侯,你可曾想过,这样一来长平侯可能就此失去问鼎储君的机会,从此偏居东北,再也无法回到咸阳。”
王翦不得不提醒宝鼎。
宝鼎冷笑,“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越复杂,对我们来说机会越多,而对咸阳宫来说,却无处不是陷阱,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跳进哪一个陷阱。”
王翦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紧张,“武烈侯,事情越复杂,失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宝鼎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
“有时候,失控并不是坏事。”宝鼎低声说道,“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好失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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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回到代北。
武烈侯信守诺言,两个月内果然返回代北,这让代北人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宝鼎飞速赶到平城行辕,向代北军政官长们详细阐述了中原局势的变化,以及由此带来的北方战局的变化。
“我们必须马上打燕国。”宝鼎对众人说道,“我打算在冬天发动进攻,但上将军考虑到诸多难题,在攻击时间上犹豫不决。”宝鼎说到这里,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给我一个答案,何时打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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