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顾城。
武烈侯公子宝鼎在秦军将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走进了这座中山首府。
武烈侯再创奇迹,他临危受命赶到中山战场,在短短时间内扭转战局,取得了中山大捷,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秦军在此仗中挡者披靡,摧枯拉朽一般横扫敌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激烈厮杀,自身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因为武烈候昔日的显赫战绩,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卒理所当然把此功劳归于武烈候。武烈候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更为崇高,至于这一仗背后的故事,奇迹下所掩藏的秘密,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只满足于生命的保存和利益的获取,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武烈侯和他创造的奇迹。他们相信武烈侯是神,他们愿意把忠诚献给武烈侯。
与此相反,各军统率虽然敬重武烈侯,为武烈侯的权威所震慑,但对他保全代北军一事极度不满。他们的仇怨报不了,他们所受的耻辱无从血洗,这个仇怨和耻辱可能要伴随他们的一生,所以他们无法接受,尤其在中山大战轻松获胜的情况下,他们的自信心极度膨胀,更是无法容忍代北军的存在。
今天他们齐聚行辕,就是想再度劝逼武烈侯屠杀代北军。今日赵国已灭,中山已下,代北军就如笼中困兽,秦军完全可以轻松击杀。在他们看来,只有全歼代北军,中山大战才算大获全胜,才算圆满结束。但在公子宝鼎的眼里,政治利益高于一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是为政治而服务,中山大战的真正目标不是吞灭赵国,而是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政治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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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战场上,秦军主力已经推进到武遂、龙兑一线,李信所率的选锋军正与燕军对峙于易水长城第一要隘汾门。
王贲、冯毋择所指挥的河北地方军已经占据中山大小城池,目前正在安抚地方庶民。
接下来,秦军的目标是代北,是北上与匈奴人作战,而不是乘势攻击燕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各军统率们异口同声,强烈要求围杀代北军,永绝后患。
这一要求完全可以理解。以秦军目前的武力,可以与匈奴人决战,但遗憾的是咸阳没有足够的财赋做为支撑,代北大战只能是被动防御,在防御中寻求歼敌良机。代北陷入旷日持久的僵局,必将影响到整个中土局势,尤其是中原局势。
对于齐楚两个诸侯国来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面对日益强大的秦国,面对挡者披靡的秦军,面对已经杀到家门口的敌人,他们只有奋起反击,只有用血肉和生命筑起一道卫国的“长城”。
目前秦军主力都在北方战场,一旦中原开战,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必定顾此失彼,最恶劣的情况就是代北、中原两地皆失,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秦军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惜代价先击败匈奴人,先把代北局势稳下来,然后转战中原,再与齐楚两国决一胜负。
将率们从这一点出发,理所当然要求击杀代北军。代北军的存在不利于代北战局的发展,甚至有可能导致秦军大败于代北,所以当然要予以铲除,以确保代北大战的胜利。
但是,公子宝鼎从政治利益出发,正是要蓄意造成代北战场的困境,正是要把中原战场推进岌岌可危的险境,从而胁迫咸阳在国策变革上做出让步,为本利益集团主导国策变革铺平道路,继而实现本利益集团对朝政的绝对控制和谋取最大利益。
这种事情不能公开说,尤其不能对军中统率们说。宝鼎以王国的利益、以军队的利益、以本利益集团的利益,甚至以天下苍生的利益做为政治博弈的工具,早已逾越了这些军中统率甚至包括利益集团中大多数权贵们的心理底线,这个心理底线包含了利益上的底线和道德上的底线,这个心理底线直接关系到他们个人、家族或者小利益团体的切身利益,所以宝鼎绝对不敢说。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疯狂”,但这世上有多少人像他这么“疯狂”?一般来说,当人们的心理底线受到触及之后肯定要做出选择,要么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明哲保身,抽身而出;要么毅然背叛,投向对手的阵营。
当然,像宝鼎、王翦这样直接置身于权力核心,直接做为政治博弈者毕竟太少,大多数人因为对博弈的真相知之甚少,即使本利益集团的领导者正在牺牲他们的利益甚至早就逾越了他们的心理底线,他们也是懵然不知,依旧在领导者的欺骗和谎言中冲锋陷阵,一旦失败了,连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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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统率们气势汹汹的“进逼”,宝鼎从容自若,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不屑的浅笑,眼里更是露出几分淡淡的嘲讽。
等到所有人把歼灭代北军的理由说完之后,等到大帐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宝鼎说话的时候,宝鼎才冲着赵高挥了挥手。
赵高起身走出了大帐。很快,东方无畏带着几十名锐士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大家沿着帐篷的边缘依次而列。接着赵高又带着几十名锐士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捆白绢画卷。
帐内众人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们,不知道武烈侯要干什么。
卷轴固定到木杆顶端,白绢画卷纷纷展开。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幅地图太大了,高一丈有余,长约三十多丈,环绕半个大帐,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众将无不为之震撼。
赵高站在了地图的一端,手里拿着一根长矛。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猛地横举长矛,指向地图,“这就是中土统一之后,大秦的整个北部边疆。”
赵高开始讲述。地图始自辽东狈水(今朝鲜清川江),燕长城的最东端就在此处。沿着燕长城到上谷郡,这是燕国最西端。然后是赵长城。赵长城在阴山南北各有一条,其西端就是位于河套北部的高阙塞。再下来就是秦长城。秦长城起自云中,终于陇西临洮。
秦长城以北就是大河。大河的西北端是河西。大河“西套”则是河南。在这幅地图上,河西、河南皆被纳入大秦版图。
这幅地图并没有终止于河西,而是沿着河西走廊继续画了下去,把西域的“三山夹两盆”画了进去。西域的三山就是阿尔泰、天山和昆仑山,两个盆地则是塔里木和准噶尔。
赵高沿着地图一边讲述一边缓步而行,最后在画着“河西走廊”的白绢下停住脚步。
“从辽东的最东端到河西的最西端,东西相距一万余里。”赵高激昂的声音在大帐里回荡,“这就是大秦的北部边疆。”
大帐内一片寂静,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赵高举起长矛,把贴在这幅画卷上端的一张黄纸揭了下来。一道巨大的鲜红色的箭头异常醒目地出现在白绢上,其箭矢直指关中。接着他快步走到“代北”画卷上,又揭下一张黄纸,同样的血色箭头出现在众人眼前,其犀利箭锋直指太原。第三道血色箭头出现在“燕都”画卷上,那犹如利剑一般的箭头仿佛穿透了画卷,穿透了燕国长城,直指河北大地。
帐内众人神色凝重,大家都被这三道血色箭头所震骇。敌人,那是中土的敌人,是千年来始终威胁着中土的敌人。
中土统一了,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相反,战争更为激烈而残酷。
画卷上蜿蜒曲折的长城异常的刺眼,刺得将军们的心颤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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