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商议之后,决定拜公子宝鼎为“太傅”,主持国策变革大计,并督请其即刻赶赴咸阳就职。
“太傅”起始于春秋时期的晋国,是君主的辅佐大臣,君主年幼或者缺位时,由其代理国事。战国时期,诸侯国都设有太傅,比如春申君黄歇就曾集太傅、令尹于一身,比如燕国的太傅鞠武。但因为太傅的职责与国相有重叠之处,所以诸侯国皆不常设,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授予深孚众望、德高望重的辅弼大臣,事毕即罢。
大秦旧日的官制中也有太傅一职,位列三公,但商鞅变法中将这一官职废除了。
秦王政今日重建“太傅”一职,就像当日新建“护军中尉”一职一样,都是为公子宝鼎量身定做。大臣们考虑到现今咸阳风起云涌的局势,即便有想法也不敢提出异议。
同一天,秦王政下令恢复公子宝鼎的一等封君爵,但南阳郡的封地没有还给他了,仅仅食邑宛城而已。不过今日宛城发展迅速,中原巨商富贾云集于此,工商业更是日新月异,以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宛城的财富甚至可能超过咸阳。
宝鼎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实际上成了未来帝国这驾豪华马车的御戎(驾者),但拖载这驾马车的骏马一个个暴烈无比,若想如臂指使地操控这驾豪华马车,其难度难以想像。
宝鼎接到秦王政令书的同时,也接到秦王政写给他的一封私人书信。在这封书信里,秦王政主动取消了他和宝鼎之间的十年之约,请宝鼎在新年之后携家人返回咸阳。既然宝鼎出任中枢核心之一的太傅,主持国策变革,当然要回咸阳,以便和君王、中枢大臣们随时商讨国策变革的方案。
宝鼎看完这份信,苦笑摇头。这位王兄的性格太过倔犟,成心要阻碍国策变革。现在自己回咸阳等同于公开支持咸阳宫,这势必会激化自己和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会导致国策变革的推进步伐更为艰难。
这种伎俩对宝鼎起不到作用,但秦王政仅仅是想以此之策破坏宝鼎和豪门贵族之间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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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令书的当日,南阳军政官长们也接到了消息,纷纷赶到蓼园,恭贺武烈侯出任大秦太傅。
晚上昌文君熊炽也到了蓼园,他说了一句恭贺的话之后,马上话锋一转,“一百多年来,你是大秦第一个太傅。”
宝鼎笑笑,没有说话。
“太傅,你的目的达到了。”熊炽直言不讳地问道,“请问一下太傅,何时返回咸阳?”
宝鼎还是没有说话。
熊炽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缓一缓,最起码要等到中山大战结束之后。”
宝鼎迟疑了片刻,笑道,“你想知道答案吗?”
熊炽目光炯炯地望着宝鼎,摇摇头,“我想知道的答案是,掌控国策变革的主导权当真是你的目的吗?所有人都知道,咸阳宫绝不会放弃国策变革的主导权,更不会让你控制国策变革的方向,所以这根本不是你的目的所在,太傅更不是你想要的官职,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让大王逼你回京?为什么要逼迫咸阳宫动手杀你?”
宝鼎笑而不语。
熊炽看到宝鼎不说话,不禁冷哼了一声,“老秦人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们更不会让你回咸阳受死,你这是逼着老秦人铤而走险。”
“舍此以外,我拿什么推进国策的变革?”宝鼎反问道。
“你知道此事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你难道就不想想后果?”熊炽忍不住质问道。
“你担心军队会乱?”宝鼎笑着摇摇手,“冯氏本来就是世家大族,而蒙氏三代显赫,早已是大秦的豪门了。虽然蒙氏和冯氏控制了一部分军队,但中原在我们手上,河北也在我们手上,如果加上北疆大军,你以为他们还敢与我们直接抗衡?冯氏和蒙氏在关键时刻会做出何种选择,其实一目了然,根本不用担心。”
“咸阳宫也知道,但咸阳宫为什么还要你返回咸阳?”熊炽冷声说道,“这说明咸阳宫宁愿重蹈当年覆辙,也要置你于死地。”
“我如果不置自己于死地,国策变革何以推进?”
熊炽瞪着宝鼎无言以对,良久,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想不出来,但你这种做法我不赞成,我更要阻止你返回咸阳。”
宝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去代北。”
熊炽愣了片刻,旋即想到什么,接着脸显惊色,望着宝鼎良久无语。
“这是不可能的事。”熊炽连连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宝鼎冷笑,目露杀机,“那就以武力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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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宝鼎去内府向母亲请安,却看到母亲神色憔悴,忧心忡忡。
赵仪和黄依也是神情忧郁,就连一向活蹦乱跳的溥溥都温驯地偎在白氏的身边,眨巴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似乎也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十分压抑。
“母亲一夜未睡。”赵仪小声说道。
宝鼎非常吃惊,转目望向黄依,“母亲生病了?”
黄依略懂医术,内府的人一般有什么小病都由她处理。黄依摇摇头,“母亲担心你。”
宝鼎大为惶恐,急忙跪下请安。
“我不干涉你的事,但既然你已经辞去了一切职务,甚至连爵位都降了,那就一心一意待在家里,为什么还要干涉国事?”白氏语气严厉,指着宝鼎责斥道,“一夜之间,你不但爵位恢复了,竟然还官拜太傅,与国相并列,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和前段时间权贵云集蓼园有关?”
白氏对宝鼎冠礼和婚礼前后权贵云集,日夜争论国策之事早就不满了,她一直担心此事会引起咸阳宫的愤怒,结果真的如她所料,秦王政要宝鼎回京,显然是要对他下手。
“你外祖父,还有你父亲的事情,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你为什么都忘了?”
宝鼎愧疚不安,低头无语。
赵仪和黄依跪在宝鼎的左右,心里也是非常害怕,尤其是黄依,想到自家灭族之祸,更是泪流满面。
“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白氏毕竟是经历过政治风暴的人,虽然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救,但她并不绝望,无论是当年的公子弘还是今日的公子宝鼎,这对父子都是才智高绝之人,尤其是宝鼎,肯定有保命之策。
“我无意回京。”宝鼎说道。
白氏脸显惊色,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无意回京”那就是“拒绝回京”,拒绝回京就是公开违抗大王命令,公开与咸阳宫抗衡,也就是说,公子宝鼎不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不会束手就缚,既然如此,那他打算如何与咸阳宫相抗衡?难道他要谋反篡位?
自从楚国公子负刍篡位一事在中土传开之后,“谋反篡位”已经成了悬在君王和权贵们头上的一把剑,人人避之不及,但偏偏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君王和权贵们的思维。公子宝鼎在这个时候与咸阳宫对抗,其结果可想而知。
“再说,即使我想回京,但阻止我回京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回不去。”宝鼎不慌不忙地又补了一句。
白氏听到这句话苍白的脸色才稍有缓和,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你能躲一时,但能避一世吗?”
“这是一次对决。”宝鼎平静地说道,“咸阳宫有心试探,但很多人已经忍无可忍了,假如我不顾一切地返回咸阳,局势恐怕要失控。从咸阳宫的立场来说,如果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也无力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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