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江南的冬天因为空气潮湿,寒风刺骨,非常冷,相比起来,北方的冬天虽然温度更低,但因为空气干燥,给人的感觉要好得多。
十八方镇的河北人在江南的第一个冬天异常艰苦,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一边垦荒播种希望,一边在风雪中煎熬。唯一让他们感到温暖的是,拯救他们的武烈侯然诺守信,和他们在蛮荒之地同甘共苦。
武烈侯为了稳定十八方镇的人心,不但把行辕搬到了最荒凉的邶(bei)阳,把军队驻扎在南岭之下,还一次次巡视诸镇,甚至和庶民一起垦荒拓地,然而,无论武烈侯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无法遏制河北人的思乡之情。
这场大灾难在秦国以举国之力的救助下,没有出现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的惨状,但秦国不是大善人,“仁义”的背后带着浓厚的功利。
秦国利用这场大灾难,以最小的代价实现了百万人口的大迁徙,而且还是把最强劲对手的子民转徙到另外一个对手的土地上。赵国为此损失了百万人口,楚国为此损失了江南之地和大量的粮食,秦国却保住了中原,赢得了“仁义”之名,并夺取了江南之地,开始实施进军西南的大计。
这场大灾难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秦国,而百万灾民却是灾难的直接承担者。
他们留在河北的命运肯定是死亡。今年河北大部分地区颗粒不收,明年就算风调雨顺,那也要等到秋水之后才有粮食,而更严重的问题是,谁赐予他们播种的种子?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灾民们没有赖以维生的粮食,所以他们只有逃荒。秦国救了他们,但条件是转徙江南,替秦国开疆拓土。他们没有选择,只有顺从。从此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离开了自己的王国,他们成了秦国的庶民,他们将在江南开辟自己的新家园。
河北人想家,强烈的思想之情让他们情绪低沉,但江南距离河北有两千多里,中间有大河和大江两道无法逾越的险阻,他们根本没办法重返家园。
武烈侯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们,鼓励他们,竭尽所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想方设法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然而,未来十个月,也就是到明年的秋收之前,这段时间的粮食供应成了决定方镇存亡的关键。武烈侯为此绞尽脑汁,江南官员们也是殚精竭虑。
武烈侯派出使者,赶赴寿春,公开与楚国令尹阳文君建立联系,以督促楚国按照新盟约,持续向江南供应一定数量的粮食。
武烈侯又请琴氏、猗顿氏、卞氏发动所有力量,不惜代价从楚国秘密购买粮食。南山子也赶赴南墨,发动南墨子弟暗中筹措粮食。黄依和春申君的旧部们也调用一切关系从楚国筹粮。
派遣到巴蜀、荆宛和中原等地筹粮的江南掾吏们也使出了浑身解数,蓼园巨贾们更是不惜冒着遭到咸阳打击的危险暗中哄抬粮价以收购更多粮食。
墨家不可能再次发动义捐,钜子蒲溪子只能派遣更多的墨家子弟去江南帮助垦荒和开渠。
军队也调动起来了。按照武烈侯的命令,江南水师会同大江南北的渔民,向江河湖泊发动“捕鱼大战”;江南步军则与南岭一带的猎户配合,向深山老林发动“狩猎大战”。总而言之,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十八方镇在未来十个月里每天有一顿稀粥,这是维持生存的最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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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之前,武烈侯召集江南军政官长们议事。
大帐里的气氛很沉重,官长们愁眉不展,焦虑不安。
江南的困难太多了。粮食严重不足,后期维持难度大。布帛盐铁锅碗等生活用品需求量大,但目前供应不足。农具也是严重不足。十八方镇的灾民现在都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挤在一起,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解决。还有疾病的问题。医匠太少,懂得医术的一些墨家子弟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必须请来更多的医匠。
另外,北方和南方种植的谷物不一样,河北一般种植黍、稷,而江南种稻。十八方镇垦荒种稻,不但牵涉到学习耕种水稻的技艺问题,还牵涉到灌溉水利的修建问题。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如果不能很好解决,必然影响到明年的收成。
这个时代农作物一年两熟制在中土大部分地区已经普及。比如中原是冬天种小麦,夏收之后再种秋收的其他谷类作物,而江淮一带的水稻也是两熟。战国时代,赵齐韩魏楚五国之所以富裕,原因就在如此。秦国之所以要东征,要逐鹿中原,原因也在如此。
江南也是种水稻为主,一年两熟,这其中牵扯到耕作方式、施肥技术、灌溉技术等等。粮食产量和这些农耕技术有直接关系。让河北人到江南种水稻,几个月就掌握相关技术,显然有一定的难度,再加上土地是新开垦的,灌溉、施肥、农具都跟不上,确保一年两熟,确保粮食收成,基本上不可能。
庄翼、朱英等人从实际出发,建议今年种一季水稻。考虑到垦荒和耕种的难度,两人又建议今年在开渠一事上只做准备工作,把人力物力和财力全部集中到十八方镇,从而确保百万人口的生存。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部分江南官员的支持。很明显,大家对开渠一事非常谨慎,不想在垦荒的同时再开渠,以免顾此失彼,两头都失败。
“武烈侯,咸阳近期肯定要攻打赵国。”朱英言辞恳切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咸阳决策一下,开渠必定停止,那么,这条渠是否继续开凿,我们谁都不知道。假如赵国败亡,形势发生剧变,这条大渠的开凿可能会无限期搁置。这一搁置,我们在开渠一事上的投入就全部浪费了。”
宝鼎苦笑点头,看看众人,问道,“你们的看法都是这如此?”
“武烈侯,形势发展到这一步,首要之务当然是确保十八方镇的生存。”盖聂也是诚恳说道,“武烈侯,只有把人救活了,大渠才有人力开凿,远征西南才有胜算啊。”
宝鼎想了一下,转头望向大匠琴唐和墨者马骕、姜平。
“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
“武烈侯,这种事急不来,必须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琴唐郑重说道,“老山界地形复杂,开凿建渠的难度极大。我们和一些水师、石匠实地勘察之后,至今毫无头绪。以我看,未来一年,我们能拿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就非常不错了。”
宝鼎脸色微变,眼神顿时冷肃。
琴唐无奈摇头,“武烈侯,我不是故意拖延。在这样险峻的大山里开渠,可以说是空前的创举。这与在平原上开渠完全是两回事,两者之间的难度有天壤之别。我们的水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土的水师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宝鼎不耐烦地摇摇手,打断了琴唐的“诉苦”。
琴唐从不干无利可图的事,像这种只“烧钱”不“生钱”的事,他从骨子里就抵触,根本没有积极性。倒不是说琴唐故意和武烈侯作对,而是他的观点和武烈侯的想法出入太大,两者无法协调,当然也谈不上齐心协力了。墨家也是一样,也不能认同武烈侯的想法。开渠是劳民伤财的事,现在十八方镇饥肠辘辘,当然要先解决吃饭的问题,等到吃饱喝足有力气了,然后再谈开渠。既然无法说服武烈侯,那就只好阳奉阴违、消极对待了,拖一阵子是一阵子吧。
看到武烈侯十分不满,马骕马上说道,“我们虽然短期内拿不出开凿大渠的具体办法,但这并不影响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们首先要修路,要打通湘桂谷地,这样才能把开渠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老山界。这条路要从邶阳修起,沿着湘水而上到老山界,然后打通湘桂谷地,与离水源头相接,直达始安(桂林),全程大约四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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