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大打出手,而齐王建在君王后的阴影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如今老迈的他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勇气,更没有锐意变革的激情,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想守住齐国国祚,所以他非常保守,对以后氏外戚为首的保守派还是非常信任,依旧让他们掌控朝政,这给了武烈侯稳定中原的时间。
然而,大饥荒的爆发把中原推进了深渊,就算一心一意只想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齐王建也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目光中透出一股贪婪。这是上天赐给齐国夺取中原的机会,齐人只要挥挥手,就能把中原收入囊中。
朱氏断然离开了中原,准备跟在齐军后面大捞一笔,而端木氏却留了下来。
端木泓今年不到五十岁,自小便随父亲学习经商之道,小小年纪就走遍了天下。二十岁之后到稷下学习,但仅仅学了一年,端木泓便离开了,认为稷下没有自己可学的东西。端木泓相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中土的大山名川就是他的师傅,而人世沧桑就是学问。这位特行独立的巨贾性情怪异,行事低调。端木氏在中土历来声名显赫,但到了他这一代,端木氏声名不显,渐渐沦为二流巨贾。
端木氏当真没落了?当然不是,这不过是端木泓的生存策略而已,他早在主掌家族的时侯便开始了财富大转移,把端木氏的财富从中原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齐国。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策略出现了错误,而且还是足以导致端木氏一夜间便灰飞烟灭的错误。
中原局势的风起云涌,赵国的连续灾难,楚国的连番败北,把齐国推到了风口浪尖,东西方两大强国终于在几十年之后再一次正面对峙,而局势的发展显然对齐国不利。或许在齐国人看来,齐秦两国可谓棋逢对手,但对深悉齐国政局的端木泓来说,他对齐国没有信心,甚至十分的悲观。
端木泓匆忙赶到中原,找到老朋友白氏、孔氏和张氏,希望能亲自拜见武烈侯。这个愿望一度落空,直到今天,在他已经通过秘密渠道获悉武烈侯要离开中原的时侯,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奇的年轻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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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泓的相貌很普通,棱角分明的脸上刻满了沧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岁月的磨难。宝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侯,甚至想到了商队里的车夫,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端木泓的双手。一般车夫的双手都长满了老茧,而端木泓的双手非常白净,手掌宽大,握住的时侯颇有力度。
宝鼎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宾主落座,随意闲聊,宝鼎发现端木泓很健谈,为人似乎也颇为豪爽,从不凡的谈吐中还隐约可以看到此人智慧很高。宝鼎对他的好感不由增加了几分。
话题很自然转到了大饥荒,转到了齐秦两国边境的紧张局势。
“齐国的意图很明显,想趁火打劫。”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目前我不想打仗,不是担心打不过齐国,而是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然,如果齐国一定要挑起战事,我也不会退让。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伤者肯定不是我。”
端木泓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不能理解的是,武烈侯为何要在大河上架设浮桥,收容河北饥民?”言下之意,你把中原推进危局,如今拿什么来抵御齐军的攻击?
宝鼎把案几上的地图打开,推给端木泓。
端木泓凝神细看,脸色渐渐变了,变得很吃惊。赵齐密谋,把河北灾难转嫁给中原,而武烈侯的对策竟然如此简单,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中原危局。不过端木泓感到高兴的是,武烈侯把此等机密告诉自己,这有明显的示好之意,自己应该马上做出回应。
“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回齐国。”端木泓想了片刻,说道,“在我看来,这一仗已经打不起来了。”
“何解?”宝鼎问道。
端木泓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把齐国的政局及其可能的几种发展详细告之,“只要齐王活着,国相后胜便能牢牢控制朝政,那么两国就有很大的希望保持长久盟约。”
齐国朝堂上的秘闻对宝鼎来说也是机密。端木泓能及时做出选择,这令宝鼎非常高兴。
宝鼎摇手笑道,“齐国一边合纵,一边连横,脚踏两条船,根本不值得现任啊。”
“结盟的基础是实力。”端木泓从容回道,“只要中原有足够的实力对抗齐国,那么盟约自然就能存在。”
宝鼎皱眉沉思。端木泓的消息足以证明,虽然中原局势偏离了历史轨迹,但齐国的政局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在发展,只是,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
“齐王的身体如何?”宝鼎问道。
端木泓摇摇头,“人老了,有些事不好说。君王后如此,华阳太后也是如此。临淄最近有传言,说老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意把国事托付给太子。”
“太子对局势有何见解?”
“太子认为,赵国旦夕不保。赵国亡,则齐国失去最后一道屏障,所以齐国今年一定要进攻中原,延缓或者阻止秦国攻打邯郸。”
宝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旁的赵高忽然问道,“传言的真相是什么?”
“齐王长寿,而太子年近五十,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宝鼎的注意。端木泓虽然说得很含蓄,但已经把齐王建和太子睿之间的激烈矛盾说得很清楚了。以临淄目前这种政局来说,齐王建无论如何也不会下令攻打中原。
“当前若要维持盟约,需要那些必备条件?”赵高追问道。
端木泓手指案几上的地图,“这是关键。其次……”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听说武烈侯要离开中原,不知是真是假?”
“我马上就要去西南。”宝鼎笑道,“你这个消息很准确。”
“有此两个条件足矣。”端木泓不动声色地说道,“但太子始终是个重大阻碍。”
宝鼎心领神会,一语双关地说道,“我走了,中原要来一个继任者。我听说这位继任者决心要打赵国。”停了一下,宝鼎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被赶离中原,就是不想马上打赵国,但这位继任者则迫不及待要打赵国,因为目前是攻打赵国的最佳机会。”
端木泓也听懂了,他微笑点头,“这么说,他很快就要去齐国谈判?”
“不出意外的话,临淄那位太子不会喜欢这位使者。”
“这是可以预见的。”端木泓笑道,“我想,赵人也不会喜欢这位使者。”
宝鼎笑了起来,“你打算何时返回中原?”
面对武烈侯的主动邀请,端木泓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武烈侯何时返回中原?”
宝鼎稍加沉吟。赵高和张鹿都紧张地望着他。武烈侯虽然借刀杀人,但咸阳岂能不知?武烈侯如此霸道,秦王政算是颜面尽失,他岂肯轻易认输?
“你希望我何时重返中原?”宝鼎忽然反问了一句。
端木泓抚须而笑,“如此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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