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炽不满地瞪了魏起一眼。老夫为此已经离开朝堂,主动隐退了,你还不满足?国策由谁指定?不是大王,而是主掌朝政的某个利益集团。现在武烈侯走得就是这条路,但熊氏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致命的打击,而老秦人的主要力量在军队,宗室目前势单力薄尚不足以直接干涉到朝政,那么可以想像,一旦老太后不在了,秦王政在咸阳宫说一不二,那些紧紧追随他的关东人将全面控制朝政,国策将由关东人说了算。
魏起淡然轻笑,似乎窥透了昌文君的心思,接下来一句话直接戳中要害。
“谁控制朝政,谁就控制国策。”魏起说道,“从未来来说,即使我们控制不了朝政,至少也要控制王统。”一朝天子一朝臣,控制王统就是控制未来,这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宝鼎抬起头,目光从面如止水的昌文君缓缓转向神色冷峻的魏起,然后又望向甘罗。甘罗不敢与宝鼎对视,目光迅速移开,眼里更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甘罗终究是楚人,长时间在楚系的根基之地主持军政,当然要与熊氏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样才能出成绩,完成任务。只是甘罗总是这样脚踩两条船,在政治上做骑墙派,最终不会有好下场。
章邯不待宝鼎的目光望过来,马上开口说话,“王统的事还是放一放。目前我们在朝堂上没有绝对优势,这件事不能做。”
章邯已经是左更爵的一军统率了,马上又要成为熊氏的女婿,地位身份都发生了颠覆性地变化,所以宝鼎毫不犹豫地把他拉进了蓼园的核心圈子。章邯对宝鼎感恩戴德,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匪夷所思的转变,这一切都拜武烈侯所赐,他只能用生命和忠诚来报答武烈侯。
章邯这话一说,昌文君的脸色顿时难看,魏起也是十分不高兴。
“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熊氏里里外外承受着重压。”魏起指着熊炽说道,“昌文君辞去御史大夫一职足以说明现在熊氏在咸阳的状况。如果我们继续退让,后果不堪设想。”魏起转头望向宝鼎,躬身说道,“武烈侯,此刻如果你能做出一种姿态,在年后向大王提出王统一事,那么必将大大缓解熊氏的重压。”
魏起这句话总算说到了要害,这大概也是昌文君在年前赶到南阳的重要原因,但显然这一做法并没有征得太后的同意。太后身体不好,熊氏再现危机,这些熊氏子弟恐怕也不会再事事都去征询太后的意见了。熊氏从驱使隗清,到昌文君赶赴南阳,对武烈侯所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你们已经错过了确立王统的最好时机。”章邯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如今大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强硬,太后屡次进谏、楚系百般努力均未成功,此刻武烈侯进谏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加剧武烈侯与大王之间的矛盾。”
确立王统的最佳机会就是秦王政亲政的时侯,但那时候咸阳宫内有夏太后和赵太后,朝堂上有长安君和吕不韦,还有嫪毐,熊氏对手太多,根本无暇顾及王统,即使有心要拿到王统也必定会遇到重重阻碍。等到楚系把这些对手全部铲除了,秦王政羽翼已丰,老太后拿捏不住他了。
“在我看来,现在正是最佳机会。”
魏起还想继续争论下去,却见昌文君轻轻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武烈侯,你的意见呢?”昌文君直接逼问宝鼎。
宝鼎稍加沉吟,说道,“四天前,上将军王翦率军入代,前锋军已经拿下注句要塞。”
入代?拿下注句要塞?昌文君等人无不吃惊。
昌文君和魏起虽然都知道秦军要打代北,但万万没想到王翦已经发动了攻击。王翦发动攻击,咸阳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战场上,而齐楚两国乘着秦军攻代不敢两线作战之际,必定在中原战场上有所动作,也就是说,中原局势也危险了,武烈侯随时都要返回大梁。假如两个战场同时开战,秦军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那么即便老太后突然薨亡,秦王政也无暇对熊氏痛下毒手。
“代地受灾,李牧的主力又在河北战场,以上将军王翦之力,恐怕年后就能全取代北。”昌文君随即冷静下来,问道,“武烈侯是否认为明年的中原一定有战事?”
“此次攻击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宝鼎说道,“云中大黑河一线的匈奴人突然攻打雁门,赵人无力抵御,仓惶后撤。上将军王翦得到消息,紧急调用我一万虎烈军和两万北疆军急速入代。你知道大黑河一线有多少匈奴人吗?”
昌文君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据说匈奴人左方诸王全部集结于大黑河,不出意外的话,其军队人数超过十万。”宝鼎脸色沉重,摇头叹道,“上将军以三万骑入代,击败匈奴人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上将军可以在雁门拿到一些城池,从而有效阻止匈奴人,等待后续大军的支援。”
“那年后秦军必有两线作战之忧。”魏起担心地说道。
“两线作战并不可怕。”宝鼎说道,“中原可以采取守势,代北却必须攻击,我们必须击败匈奴人才能拿下代地,但匈奴人同样需要代北,他们绝不会轻易认输,所以在我看来,代北这一仗时间较长。”
“武烈侯是担心李牧北上,上将军遭到赵人和匈奴人的前后夹击吗?”魏起问道。
“赵人不足为虑,李牧肯定要作壁上观以便渔翁得利。”宝鼎叹道,“我担心的匈奴人。假如咸阳能够说服大月氏,请大月氏从侧翼攻击匈奴人,那代北一战我们才有五分胜算。”
“中原呢?”昌文君最关心的还是武烈侯,中原假若出事,那真的不敢想像。
“中原无忧。”宝鼎说道,“但中原的仗要坚持长期打,这可以对大王和中枢形成重压,从而缓解熊氏的危机。”
宝鼎的意思很清楚,他宁愿在战场上想办法,也不愿意与秦王政直接爆发冲突。老太后整体谋划的核心就是让宝鼎和秦王政自相残杀,但熊氏害怕失去老太后这个靠山被秦王政以雷霆手段打下去,所以变得迫不及待了。
宝鼎要做棋秤上的对弈者,而不是棋秤上的棋子。楚系的想法也一样,不过楚系这种迫不及待的举措让宝鼎意识到熊氏内心非常惶恐,而这种惶恐的原因是熊氏子弟大都因外戚的身份而掌权,本身并没有显赫功勋,这使得他们的“底子”过于薄弱,一旦大树倒了,这种“底子”的小树根本禁不起风吹雨打。
宝鼎暗自冷笑,愈发坚定了将这帮“底子”薄弱却狂妄自大的熊氏贵戚彻底打下去的念头。熊氏要涅磐重生,否则无法在未来的博弈中成为蓼园强力盟友。
这场谈话最终以宝鼎的胜出而结束。宝鼎有策略,只不过策略太复杂,牵扯到的变数也太大,这让昌文君颇为忧郁。
“我有个建议。”宝鼎笑道,“我觉得你应该留在南阳,这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昌文君无奈苦笑。留在南阳?这算是对咸阳的一种暗示吗?这种暗示又能起多大作用?
“借口呢?”
“我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宝鼎一语双关地说道,“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知道留在南阳的好处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