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吞并赵国后,武烈侯要逼迫咸阳立储。”
宝鼎淡然而笑。熊炽好算计啊,灭赵之后我逼迫大王立储,那不等同于威胁大王,与大王决裂?我与大王决裂了,大王迫不得已立储,你熊氏目的达到,一拍屁股回家,然后就等着大王来请你们重出江湖了。你未免太小看了大王,也未免过于看重了外戚的份量。大秦是老嬴家的大家,宗室终归是宗室,灭赵之后咸阳政局如何变化,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大王和各方势力为争夺权力和财富各显神通,王统势必会推动那场风暴,但那场风暴却有可能吞噬王统。
宝鼎一口答应了,“你也给我一个承诺。”
“武烈侯请说。”
“在中土统一之前,我希望我们四家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主宰天下命运。”
熊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武烈侯担心什么?”
“前有长安君之灾,后有嫪毐(lao/ai)之祸。”宝鼎的眼里蓦然射出两道寒光,“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不得不出言警告。中土统一,利益无穷,但人性贪婪更是没有止尽。凡事都有度,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也是一样。大王和我们都有一个底线,越过了这个底线,就是你死我活。”
熊炽心中陡窒,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的确掠过一个诛杀武烈侯的念头,但武烈侯不是武安君,武烈侯是宗室,这种身份的人拥有武安君那等恐怖的实力,不要说权贵公卿为之胆寒,就是咸阳的大王也是暗自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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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过后,熊炽、熊庸父子悄然离去。
王贲、隗藏和武烈侯又继续谈论了一会儿。隗藏对咸阳政局非常担心,认为武烈侯的“胃口”太大了,如此逼迫熊氏,有可能适得其反。
“武烈侯拿下中原,接着便干涉国政,这本来就犯了咸阳大忌。”隗藏叹道,“熊氏如果乘机推波助澜,蓄意挑起大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后果难以预料。”
宝鼎笑着摇摇手,“我抛出了一个诱饵,这个诱饵无论对大王还是对太后,诱惑力都太大,即便他们想对付我,现在也只能忍着。这一忍就是两年,而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完成布局。”
攻克邯郸,灭亡赵国就是最大的诱饵,咸阳无法拒绝这个诱惑,但在王贲和隗藏看来,这既是诱饵,也是武烈侯自己挖掘的坟墓,一旦攻赵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诱饵已经抛出,咸阳这条大鱼迟早都要上钩。”宝鼎笑道,“接下来我们全力以赴,经略中原。”
第二天,熊炽和冯劫离开大梁,日夜兼程返回咸阳。
武烈侯召集各军将率部署任务。
王贲、桓齮、司马锌负责收降魏国所有郡县,重编户籍。各级将率官长则临时出任郡县长官,安抚民众,镇压叛乱,并确保秋粮的顺利收割。
魏起负责安抚韩魏两国境内的士人,召集两国贤者商议官吏选拔和筹建学府事宜。
隗藏负责安抚韩魏两国的巨商富贾,并召集白氏、孔氏、张氏等巨贾与蓼园巨贾商议一系列合作事宜。
章邯负责整编魏国降军,利用这些降军拆除魏长城和部分关隘。
熊庸负责把魏王增、魏国宗室和公卿大臣并大量战利品押送咸阳。
杨端和奉命与齐军谈判,蒙武则与楚军谈判,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缓和边境局势,以便秦军全力稳定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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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咸阳令书达,秦王和中枢终于在爵位封赏上做出重大变革。
上将军王翦爵封第十八等大庶长,国尉尉僚、桓齮、司马锌、白览、公孙豹、麃(biao)公等一批老将和蒙武、杨端和、王贲、羌瘣(hui)等正当盛年的将军们爵封第十六等大上造,中原战场上的曝布、魏起、章邯、熊庸等各级将率连升二级爵,辛胜、冯毋择等人各升一级爵。
军中统率升爵了,朝中文官也要赏,爵位跟着往上升。军中统率高兴,公卿大臣们更高兴,宝鼎也是如愿所偿,以他的估计,按这样的升迁速度,统一后大秦应该有一大批君侯,这将大大有利于郡县与分封共存制度的推行。
不过,苍头的密信却让宝鼎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苍头在密信中说,如此赏爵,获利最大的是前线统率,老秦人将因此出现君侯一级的军功显贵,这是秦王、宗外戚室不愿看到的事,士卿贵族们就更不愿看到了。
过去因军功而爵封君侯的只有武安君白起,而其他爵封君侯的不是宗室就是外戚,剩下就是大贤,诸如商鞅、张仪、范睢、蔡泽和吕不韦等历任的大秦相国、丞相。
武烈侯攻克中原,灭韩吞魏,功勋的确显赫,但也因此打破了封爵惯例,军功贵族将如雨后春笋一般大量崛起,这势必影响未来的咸阳政治格局,文臣武将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将成为朝堂矛盾的焦点,由此产生的激烈交锋必将改变各方势力原有的利益团体,一旦旧利益团体分裂或崩溃,政局必定随之一变,廖园将如何选择?
宝鼎陷入沉思。国策改了,政策改了,受利群体变化了,政局也就变了。政治就像奔腾的河水,随地形地貌而改变其流向流速,假如引导失误,疏浚延误,必有灾祸。咸阳中枢肯定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从中阻碍,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如此获利者赞美自己,而获利较少者甚至没有获利者必定怨恨自己,时间一久,文臣武将对待自己的态度泾渭分明,自己在咸阳的影响力有可能因此而得以削弱。
“步步危机啊。”宝鼎长叹。他的前世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蚁蝼小民,对这种身居高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有任何体验,如今一步登顶,周旋于争权夺利之中殚精竭虑,每每回首,当真是心惊胆战,不胜惶恐。然而,现在没有回头路,中原也是方兴未艾,百废待兴,要做的事太多,千头万绪,也顾不上咸阳了,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搞定,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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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从北方传来消息,代北地震了,大地震,房屋城垣倒塌,人畜死亡无数,赵国举国震惊。邯郸无奈之下甚至产生了抛弃代北的念头,李牧毫不犹豫,一边派人向秦军议和,一边全力救援代北灾区。邯郸也行动起来,向齐燕楚三国紧急求援。
敌国有天灾大难,此刻趁火打劫就是不仁不义,发不仁不义之师不但遭天下唾骂,更可能遭天谴,所以自古以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不义之师的诸侯国还真是屈指可数。
秦王政即刻下令,北方大军火速罢兵,退守太原。
上郡、北地郡的北疆军择机威胁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迫使代北方向的匈奴人止步于阴山长城一线,以便赵国在代北救灾。
南部军则撤回河内,中原军队撤过大河。
秦国摆出的这副仁义面孔虽然没有赢得赵国的感激,但让东方四国松了一口气,今年的战事总算结束了。
秦齐、秦楚迅速达成友好盟约,齐国、楚国从边境撤军,而秦国的地方军也急速返回各自郡县,回家参加秋收。
十万蓝田主力留在大梁、新郑和陶三座大城,镇戍中原。宝鼎要留他们在中原做常备军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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