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水河畔,芳草萋萋。绿树成荫。
一辆紫红色的辒车停在树荫下,几十名身穿黄色大氅的卫士们散落四处,神情戒备。
临水附近的草地上铺了一块红色的地毡,地毡豪华典雅,上有一香炉,一琴台,一棋秤。
铜炉檀香袅袅,薄烟氤氲,一股浓郁而温馨的幽香漂浮于空气之中,沁人心脾。
一位黄衣少女跪坐于琴台之后,一手轻按琴弦,一手抱着一卷帛书,正在蹙眉细看。黄衣少女大约二八年华,柳叶弯眉,明眸皓齿,嘴唇如丹,一头黑色长发随风拂动,映衬得皮肤格外白嫩,仿若凝脂一般细腻光滑。在这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有一双亮丽的丹凤大眼,眼波流转之际。涌动着丝丝灵秀之气,凝神沉思之间,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韵味。
棋秤古朴典雅,黑白玉子正在演绎一场精彩对决。对弈者一位是苍头老叟,约莫花甲之年,精神矍铄,干瘦的脸上皱纹如壑,一双眼睛看似昏花但闭合之间却是神采奕奕。一位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三绺长须,相貌堂堂,丰神俊朗,气质儒雅,神态温恭而谦和。
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相英俊,白衣玉冠,白净的面庞上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这双眼睛长得非常漂亮,配上那张和善的笑脸,怎么看都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俊彦之士,但如果仔细审视,不难看出隐藏在他眉宇之间的那丝精明,这丝精明仿佛被魔鬼所诅咒,透出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让人惶恐不安,不得不小心戒备。
年轻人立于河畔,手端长竿,悠闲垂钓。
忽然。风中传来隐约的辚辚马车声。年轻人转头望向上游方向,嘴角轻瞥,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
黄衣少女的目光从帛书上收回,抬头望向远方,凝神细听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低声说道:“王家的小少主来了。”
对弈的两位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抚须而笑。
“他还敢来?”老者乐呵呵地说道,“就不怕姑娘罚他跳进河里摸鱼?”
黄衣少女羞涩轻笑。
“晋阳波谲云诡,山雨欲来,小少主深陷其中,恐怕再也没有咸阳那等逍遥快活的日子。”中年人一边不徐不疾地说着,一边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秤上。
“咸阳更甚。”老者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局面一次比一次恶劣,风暴一次比一次大,这次就连我们都无法独善其身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咸阳政局如此不稳,恐怕河北一战凶多吉少啊。”
“何以见得?”中年人笑容满面,随口问道。
“赵国已到绝境,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老者说道。“反观秦国,自今上登基以来,十三年里,先有成蛟兵变,后有嫪毐(lao/ai)之乱,其后吕不韦又被罢相,政局动荡不安.政局不稳则直接导致秦国在战场上处于守势。”
“十三年来,秦国有几次主动出击?就是这寥寥数次的主动出击,也是败多胜少,尤其七年前的都山之战,上将军蒙骜更是不幸战死。蒙骜一死,秦国竟然同时出现三位假上将军,这足以说明大秦军方事实上已经陷入分裂。”
“如今秦国朝堂纷争不断,军队又陷入分裂,虽然桓齮(qi)在漳水河一战取得了胜利,但对手实在不堪一击,这一战并不能证明秦军具备了攻克邯郸的实力。在我看来,秦军的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赵国李牧的代北大军南下之后,秦国随即碰到了一个强劲对手。宜安之战已经打了三个月,秦军至今无法拿下宜安以完成对邯郸的包围。像这样的大战,双方比拼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财力。赵国深陷绝境,没有退路,就算吃人也要坚持到底,而秦国呢?秦国还能坚持多久?桓齮从去年秋天开始攻打赵国,至今已经打了九个月,秦国的财力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老者看看对面的中年人,抚须而笑,“以我看。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秦军还是未能攻克宜安城,那就只有撤军了。”
中年人微笑颔首,似乎对老者的说法颇为赞同。
“桓齮打了十个月,劳师远征,损耗惊人,结果就占了几座小城,这样的战绩,恐怕无法向咸阳交差吧?”老者打开了话匣子,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咸阳着急,桓齮也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一出错就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秦军败了,军方需要人出面承担罪责,咸阳同样也需要人承担罪责,如此一来,咸阳政局又要动荡。”
“自武安君赢得了长平大战的胜利后,秦国的政局就没有稳定过。”老者苦叹道,“武安君死了多少年?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五年了吧。看看秦国大军在这二十五年里打了多少胜仗?攻占了多少座城池?开拓了多少疆土?乏善可陈啊。今日秦国的城池和疆土,都是昭襄王和武安君那一代人打下来的。当年如果宣太后不薨。穰侯、华阳君不被逐出咸阳,武安君其后也就不会被冤杀而死。武安君不死,当今天下还有七国逐鹿的局面?恐怕山东六国早已成为过眼烟云了。”
“家老……”黄衣少女突然打断了老者的话,指着远处娇声说道,“小少主好象带了客人来。”
老者闻言,扭头望去,只见远方走来一队车马,从人数看,至少有几十人,而且全部都是骑士。这个阵势不小了,如果是小少主独自前来。最多不过十几骑而已,显然,小少主迟到有原因。
老者和中年先后站了起来。年轻人放下钓竿,也走了过来。
黄衣少女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上前迎一下。”
三位男人都没有说话。上前迎一下那礼节就比较重了,如果来者地位高,自然合情合理,反之,那就是笑话,巴蜀琴氏丢不起这个人。
黄衣少女举步上前。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先生……”老者似想询问。
“同去。”中年人虚手相请。
一群黄衣卫士紧随其后,迅速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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