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赵仪、斗钧等人都在等他。宝鼎简单交待了几句。叫他们下去休息。
斗钧等人退下,赵仪却忙个不停,伺候宝鼎冼漱换衣。宝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神一阵恍惚,感觉人生如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可是公主,就算公主下嫁了,那也是公主,身边一大群伺候的奴婢,也不至于沦落到伺候别人的地步。
“我们俩的人生颠倒了。”宝鼎拉住赵仪的手,将她轻轻抱进怀里,低声叹道,“本来我是奴仆,你是公主,突然间命运发生了改变,我们俩的身份地位颠倒了,我变成了公子,你却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世事无常,命运又是何其的残酷。”
赵仪眼圈微红,紧咬嘴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有时候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伤心欲绝的时候她就以刻骨仇恨来冲淡心中的悲痛。仇恨的确是对付痛苦的良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赵仪觉得不要说忍受这些屈辱了,就算让她做牛做马也愿意,只要能报仇,只要能保护自己的王国。
“我只伺候你。”赵仪把俏脸贴在宝鼎的怀里,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低声说道。
宝鼎叹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思绪飞回到前世,感觉这一刻自己抱住的不是赵仪,而是家里的小妹。爸爸妈妈都还好吗?小妹还在读书吗?他们是否已经从失去自己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如果时空可以穿越书信,我一定向你们报个平安,我还活着,虽然仅仅是灵魂,虽然我们相隔两千多年的时空,但我的心还在你们身边,还在那座生我养我的大山里。一股浓浓的悲伤淹没了宝鼎的身心,他感觉很痛苦,两手不仅紧紧抱住了赵仪。
学姐终于解脱了,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宝鼎想到了学姐,但思念已经淡薄。死过了,再回头,宝鼎终于发现自己的自私和偏执,尤其在想到父母和小妹的时候,他真的是痛苦不堪。学姐和爱情固然重要,但责任更重要,自己的责任是赡养父母。是供小妹读书,改变小妹的命运,但自己在毕业后的三年里都干了什么?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结果害了学姐,害了自己,更击碎了家人的希望和梦想,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悲伤。
赵仪感觉到宝鼎的异常,悄悄抬起头,看到一张痛苦的脸,一双悲伤的眼睛,悔恨的泪水正沿着脸颊滚落。
赵仪莫名心痛,自己从公主沦落为孤魂,应该算是人世间的大苦痛了,但她却有一种直觉,宝鼎心里的伤痛,就象万丈悬崖一般,深不见底,远远超过了她的痛苦。赵仪看不懂宝鼎,感觉他的心、他的身影湮没在浓雾里,看似若隐若现,其实一无所见。赵仪很疑惑。宝鼎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为什么他的言行举止特别老成,就象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叔?
良久,宝鼎的情绪才渐渐恢复平静。怀中的佳人娇嫩柔软,就象前世的小妹一样需要自己的保护,但这种保护很有限,她一个花季少女随时都有可能受到伤害。“回到咸阳后,我就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宝鼎说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亲自送你回邯郸。”
“我没有家。”赵仪的回答非常坚决,“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这条命就给你了,我用我自己来报答你。”
宝鼎摇摇头,在赵仪的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你是赵国公主,身份太高贵,我养不起你,你还是回家祸害你大兄吧。”
赵仪玉脸一寒,从宝鼎的怀里挣脱出来,低声说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上药。”
宝鼎苦笑,知道下午的事已经得罪了赵仪,本想晚上找个机会解释一下,谁知现在一句话又把她得罪了。他也有点疑惑,不知道赵仪为什么不愿回邯郸。虽说李牧有意杀她,还宣扬她已葬身火海,但她这并不影响她回邯郸。难道她担心自己回到邯郸后,邯郸要和李牧翻脸?那简单啦。你赵仪把嘴巴闭紧不说,随便编个故事糊弄过去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这里伺候我?不愿做公主非要做侍婢,有病啦?
宝鼎坐到席上露出赤luo上身。赵仪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伤口,涂药。
“你刚才哭了。”赵仪忽然说道。
“想家,想父母,想妹妹。”宝鼎叹道,“你不想吗?”
“我父王不在了,我母亲也不在了,我大兄也活不久了,我没有家。”赵仪冷冰冰地说道,“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想什么?”
宝鼎被她一句话哽得哑口无言。
“你这一身武技是不是跟你父亲学的?”赵仪问道。
“我还没有生下来,我父亲就战死了。”宝鼎说道,“他死在匈奴人的箭下。”
赵仪愣了片刻,立即问道:“你说你有妹妹?”
“是啊。”宝鼎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可爱的娇嫩面孔,“她比你小,很可爱。”
赵仪嘴唇微撇,唇角处露出一丝戏谑之色,“你真的有妹妹?”
“是啊。”宝鼎笑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说道,旋即看到赵仪的表情。蓦然想到什么,笑容顿时僵硬。我是遗腹子,我哪来的妹妹?这个小女孩是谁?她在我那位兄弟的记忆中非常清晰,他们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但绝对没有血缘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赵仪戳穿了宝鼎的谎言,心里得意,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她是谁?”赵仪追问道。
“不知道。”宝鼎回答得非常干脆。
赵仪娇笑出声,不再问了。宝鼎身上的秘密太多,但只要跟在他身边,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那个……”宝鼎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把下午的事解释清楚。“上午我和蒙恬见面的时候,考虑再三,还是把你的事说了。蒙恬要奏禀大王的,假如我蓄意欺瞒,一旦事情被揭穿……”
“我是公子的人,任凭公子处置。”赵仪打断了宝鼎的话,平静地说道,“如果公子要我死,我就把命给你。”
宝鼎张张嘴,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赵仪的变化太惊人了,让宝鼎心里的那股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一个花季年华的尊贵公主遭此巨变,就算突然顿悟了人生,看穿了生死,也不止于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赵仪心智坚毅到如此地步,由一个高傲的公主突然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侍婢?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宝鼎打算试探一下,看看赵仪的反应,“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公主,突然有这种转变,让我感到害怕。”
赵仪心里一窒,玉手轻抖,玉脸顿时掠过一丝惊慌,眼里的恐惧更是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宝鼎暗自吃惊,赵仪的反应果然强烈,她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给宝鼎随口一诈,马上原形毕露了。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跑去咸阳,伺机刺杀我们的大王?”宝鼎不敢逼得太狠,担心惹出事来。赵仪怎么说还是一个孩子,以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故意利用她。以常理来推测,或许还是因为少年心性,胆大妄为,想去咸阳做个女刺客的可能性较大。
赵仪垂着头,嘴唇颤抖,泪如雨下。
宝鼎苦笑,这位公主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眼泪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好了好了,说句笑话而已。”宝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不要做傻事,秦赵之间的仇恨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这是个大争之世,靠实力说话,靠武力取胜。秦国要生存,赵国也要生存,燕国也要生存,各国都在为生存而战。秦人仇恨赵人,赵人仇恨秦人,以此类推,燕人仇恨赵人,赵人也仇恨燕人……这样算起来,天下七国,彼此都有仇怨,都有仇恨。只要七国存在,只要诸侯争霸,那么大争之世就会延续,战争就会延续,仇恨就会延续,但你看到没有,在这个大争之世的背后,在冲天仇恨的后面,最无辜的是谁?承担了所有苦难的是谁?”
赵仪哭声渐止,用心凝听宝鼎的话。
“知道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吗?”宝鼎说道,“当年周幽王荒阴残暴,为求宠妃褒姒(bao/si)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被犬戎灭国。其后平王继位,迁都成周(洛阳),自此天下就陷入连绵战火,六百余年来,诸侯争霸,生灵涂炭,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正是这些人承受了六百余年来的深重苦难。”
“仇恨?你有资格说仇恨吗?”宝鼎把赵仪推开,两手抱住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脸,“六百余年来,是谁要称霸?是谁要建立所谓的功业?他们的霸业,他们的功名,靠什么堆砌而成?我告诉你,靠的就是他们的子民,他们用子民的鲜血和生命堆砌了自己所谓的功业。六百年前如此,今天也是如此,秦国的大王如此,你赵国的大王也是如此。”
“在这个大争之世,命如草芥,人如蚁蝼,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恶,有自己的仇恨。你知道他们仇恨谁吗?仇恨你,仇恨我,仇恨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正是因为我们,正是因为我们的贪婪,因为我们的血腥,才造就了一个六百余年的乱世,才摧毁了他们安宁的生活,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摧毁了他们的亲人,摧毁了他们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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