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因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安然进了须弥境的练云翡,虽有波折,但也算顺利地将书信送到了她要寻的那人手里。
因着随信奉送的梵文还需花上功夫翻译,是以,练云翡便暂时留住在了须弥境。
仙音缭绕不绝,一切都是那般的安详和乐,即便是没什么复杂心思的练云翡也觉得在这里住上几日后,心中从未像如今这般的平静宁和。
虽然练云翡的年纪不大,修为也尚浅,更是道门中人,可几日下来,每每与她浅谈几句后,像是迦陵频伽般的须弥佛众,都会对这眼前的女童微笑点头。
果然天机注定,她是修行中人。
“妙音……姐姐,你说生死何解呢?”
练云翡托着下巴,翻看着一些她能看得懂的浅显经文,顿了顿,向着当日想要哄骗了她的迦陵频伽问到。
虽然,按照那人的说法,她该称这眼前自称“妙音”的迦陵频伽一声“前辈”,可妙音觉得听起来太过别扭,索性让她叫自己“姐姐”。
再三犹豫后,练云翡决定听从前辈的话。
常常脱离了其他伙伴,化成异域少女模样的妙音,正斜倚在须弥境中的随处可见的琉璃树树枝上的她,听了练云翡这么一问。
一双倒转的八字秀眉,微微蹙起,迫近了她眉心间的那点朱砂。
“哎呀,你个小小人儿,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怎么天天总想这些来日方长的问题?有一日,便乐一日。自寻烦恼,徒增忧果,何苦来呢?”
说着,妙音便随手从琉璃树上折下来一片在世人眼中恍若珍稀宝物的碧琉璃叶,琉璃树上的每一叶都聚成莲形,妙音正是取了其中的一瓣。
她向半空中轻轻一抛,待琉璃叶做成的盏子再度落于她的掌心时,其中已盛了一盏由四周云气化作的清饮甘露。
妙音端着琉璃叶,将这盏清露顺着琉璃叶的叶尖一滴不剩地送进了自己口中。末了,又将琉璃叶折了折,揉成个绿豆糕团的模样,几口便吃下了。
一旁的练云翡在须弥境小住了几日,对此已见怪不怪,虽然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迦陵频伽的食物是生着青莲的琉璃树。
“小翡儿,你不来尝尝看吗?”说着,妙音便摘下了另一片琉璃叶,递到了练云翡面前。
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琉璃叶,练云翡摇了摇头。她自幼修道,已可避谷,偶而入口,无非也只是尝尝味道。不过,她可不是迦陵频伽,怕是没那么好的牙口来克化这琉璃叶。
“生死何解,这原是我师父常问我的,只不过翡儿悟性不高,每每讲与师父她听,师父总取笑我是只知道胡乱拿书上的话回她。时至今日,我依然还是不明白。”
说着,练云翡又将手中的经文翻过一页,她想着,或许她能从佛经中找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这边听了练云翡自言自语的妙音,又哼唱起了梵音,一曲诵完,摇了摇头,仿佛是叹息般地嘀咕了一句。
“不经生死,生死何求呢?”
话至两头,当日从练云翡手中接了书信的少年,看过一遍信上随附的梵文后,脸色大变。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信中得寥寥几笔,乃是须弥境的禁忌。
正因如此,他在从一场法会离开后,便偷偷溜来了那须弥境的浮经塔。他所要查的,都封在了浮经塔的最顶层。
这原是难不倒原形身为青鸟的他,奈何如此重要的书卷,又怎会无人看守?浮经塔重重叠叠共有七层,第一层有七位佛子,第二层是十四个……到第七层,便有四十九位佛子,其中繁杂冗余的阵法更是不为外人所知。
没有准许,贸然擅自入塔,只第一层,就已有七双眼睛盯着,一层层上去,怕是行不通。
是以,他才想趁着这换班的间隙混进来,早些时候,他也曾驻守在此,只是无意投身佛门,这便又被调去了迦陵部。
一层至四层,或是修行初成的佛子,或是一样机缘巧合下从三千尘界中入境的有缘修士。
他们大多都不互相识得,这也给了他方便之门,只不过,自第五层开始,驻守的人便通通换成了有资历的佛子武僧。
他也曾听妙音无意中提过,她曾好奇地去那浮经塔的最顶层,装作路过似的去盘绕了一圈。
那个叫“妙音”的迦陵频伽说,这一看,是她自降生于须弥境中最后悔的一眼。
为何会是最后悔的一眼,他当时便问了妙音。
“自然是因为被发现,又那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盯得直让人背后恶寒。”
这个回答,他原也是没留心的,还只当是妙音胆子小。可当他想办法从第五层外围的锁链攀援而上,到了塔尖,想要设法再潜入第七层时,却发现只有天窗处的一方空隙,再无可潜入的地方。
是以,他化成了原身,飞到天窗上,索性先顺着一个小孔窥视,不料,小孔的另一端,便几乎同时有一只眼睛也盯上了他!
“糟了!”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他险些叫出声来。而孔隙里的那只眼珠盯着他转了转,也未闻塔内有什么异响,只一束佛光从那只眼中闪出,耀得他睁不开眼。下一刻,待眼前刺眼光芒消失,归于黑暗,他已身在浮经塔第七层内了,更是恢复成了人身。
都道是浮经塔禁地,这第七层更是尤为的不可说。
虽然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可他依稀察觉得到,此间尚有异物。如果他所料不差,除了驻守在此的四十九人,绝不会是他人。
然而,他察觉不到有佛子的气息。反之,却是一种极为让人压抑的阴鸷感。
“嘎吱……”他人没有动,四周却传来了陈旧木板的压低声,危机就在眼前!
暗摧内元,却是意外地周身不见灵气流转,在这诡异的黑暗中,他竟是一丝灵力都使不出了!
随着木板间传来的压低作响,那种迫人的阴抑之感愈为地强烈,不知如何是好,少年只好原地不动,警惕地感受着四周对他虎视眈眈的异物。
“汝非是出身须弥境……蓬莱之人,怎会来此?”
沉闷、苍老、阴鸷。随着这一声诘问,顷刻间,突然就有一束光,透过了天窗处的孔隙,投入了这一片黑暗。
登时,一方赤着上身的佛子身影出现在了这唯一的光芒中,这身影极为地高壮,几乎同塔顶齐平了。这高大不似常人的佛子,正低头看着擅闯浮经塔的少年,可他那双眼所在之处,却只见两道仿佛斧劈似的深烙旧伤,横斜在那里,连同一双眼睑也一并被封存在了那宛如蜈蚣似的疤痕之下,而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更是覆盖着数不清的奇怪伤痕。
“这浮经塔顶只他一人驻守,想来不是一般修为,明明双目俱盲,却能窥破我的身份……”
就在少年思沉之际,将头转向他的高大佛子突然抬起了右手手臂,手掌朝向了少年。
佛子的右掌心中,有一道竖立的瘢痕。然而,下一刻,那瘢痕突然便裂开来,佛子的掌心,赫然间突然多了一只眼,那只眼,此刻,向下转了转,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汝是何人?”
掌心处的那只眼,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少年,佛子不见开口,可他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再次发出了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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