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样貌的聿清临将衣下的拂尘化而为剑,揽在了怀里,双手也一同叉起。他的头稍稍低着,因为这斗笠委实是有些太大,挡了他的视线。
既是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那就低调些,慢慢走。
殊不知,聿清临的这一举一动,倒愈发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看他那样子,必是打架没打赢,钱也没赚到一个铜板,娘子也和人跑了!”
“笨蛋,你不知道愈是高手就愈要低调吗?!我看这人啊,惹不起,惹不起……”
在过往路人的交头接耳中,聿清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只好加快了脚步,只希望不要再过多引起注意。
而另一边,与此同时,未央殿前,前来参加灵奉金经筵的大臣们原本还安稳坐着,但皇帝迟迟未来,无甚顾忌下,他们竟又是吵了起来。
吵的内容,无非还是太子的人选。
一方大臣争论太子轩辕珷身子抱恙,缠绵病榻,不宜为储,应改立康王轩辕琲。
而另一方的大臣们则是争论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且不说康王非皇上血裔,他还尚且是个幼童,前些日子在冬狩时嚣张跋扈,所为之事,实在有辱王血,更何况皇上还千秋正盛,又何愁没有其他皇裔?
争论不休,两方大臣各执一词,个个吵到都红了脸,七嘴八舌,就如同北街集市里为了一两个铜板而斤斤计较的长舌妇人。
不过,远处的祭台上,今日这经筵的主角,灵奉寺的方丈却是一直如枯木一般,不为外物所动,静坐在那里。
一袈雪,一菩提,坐观六识现莲台。本无生,本无心,自堪清净破红尘。
灵奉寺的方丈,如今已是将近古稀之年,虽说须眉皆白,精神却仍旧矍铄。按时辰,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灵奉寺的禅房内入定,他那小徒儿在一旁抄写经书。
无论前往何处,他总是不忘带上他的小徒儿,今日却是除外。
几个月之前,他这小徒儿私自偷拿了他脖子上的这串白色琉璃珠出去,一身狼狈回到寺里,被他罚到了寺后面壁思过一年,抄写《心经》。
不过,今日没有带他来,于他而言,想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思虑千殊百转,有所偏移,方丈的心绪有些不宁,他仍记挂着寺里正受罚的小徒儿,这孩子,但愿能早日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啊……
这边想着,姗姗来迟的皇者已然现身,身后还跟随了一个众位大臣们久见了的身影,哪怕是裹着厚实的黑裘,还被左右的侍卫紧紧围起,离得远远,看不清面容。可是,他左眼上的眼罩,证实了他是轩辕珷。
灵奉金经筵,是玄国皇族的传统。有幸受邀者,皆是朝中要臣。讲解佛理是在其次,每年一度的经筵,实则是为皇帝及太子延福祈寿,在灵奉寺方丈的祝佑以及众位大臣的诵经声中,以期佑国祚绵长。
既是为皇帝及太子而准备,故而,今日,康王轩辕琲并没有在场,即便平日里是被皇帝宠坏的宗室,礼法却是万万不可废。
如此一来,心照不宣,大臣们也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太子,只会是轩辕珷。
“阿弥陀佛,净生大师,还请加佑吾儿轩辕珷。”
在众臣的注视下,轩辕珷被皇帝带到了净生大师面前,他要接受净生大师的摸顶祝佑。
然而,在净生大师面前,轩辕珷并没有好生的双手合十跪下,反是将左手抬起,放在了眼罩上。
眼罩被扯下,随手扔在了净生大师面前。自然,这一举动,是震惊了四座。不过,相比于此,大臣们更为讶异惶然的是,轩辕珷的左眼居然是好好的,脸上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难不成,之前说太子瞎了一只眼,只是不实的流言?
皇上想来一开始也是知道的?!
方才经筵开始前还争吵得互不相让的众位大臣,如今见了毫发未损的轩辕珷,面面相觑。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低下头来,将自己的全副心思强行放在了面前的经卷上,口中一遍遍重复着“阿弥陀佛”的佛号,拨动着佛珠的手却都是颤个不停。
这是净生见到轩辕珷的第一面。
只是一眼,净生就察觉了那只左眼的不同寻常。于他有了这等修为的人而言,哪怕是这只眼上附了多道不同的道门术法以作伪装,那重重遮掩之下黑暗,在他看来是呼之欲出。
充满无边罪孽的沼泽,总有一日会释出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十方恶鬼。
若是先他一步下手,又会如何呢?
净生大师抬起了手,却是温柔地落在了轩辕珷的头顶,依礼为他祝佑。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