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中的皞帝死后,夜昙很快被弹飞了出来。在又一处卧榻睁眼。
“你醒了?”床边守着的却是时闻竹。换了一身体面些的衣服,脸上作伪装的黄泥也卸下,露出清汤寡水的一张面孔。
与她爱钱如命、真丢了性命的性子一点都不一样。
夜昙偏头看见她就坐起身,掀开衣袖。
只有一道陈年疤痕,没有纵横交错。
她的身体回来了。
她回到了第三层碎镜。
时闻竹又道:“你晕倒在当铺门口。你夫君守了你六日。现在在外面看着煎药。怕熏着你。”
夜昙方才经历过汹涌的心绪波动,望见这本不太喜欢的蟊贼姑娘,却只想哭。
坑蒙拐骗,赌场出千…都不重要了。
眼前的姑娘已经死了。夜昙和辣目看到的,只是她不甘心死去的一点残念而已。
时闻竹:“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想了几天,也想明白你说的话了。”
“我该先学会花钱,再谈挣钱。给自己花,给师太花,甚至山寂坊主都行。别给我师父花就对了。也别跟他一起作赌。”
时闻竹吐舌,难得娇俏:“因为我已经被他捅死了。”
夜昙震惊抬头。
时闻竹有点尴尬地挠挠后颈再清清鼻子,又像个男子了:“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当时就是有点没转过弯来。想着,我都这么不信任别人,到处坑人了,怎么还能被人坑成这般呢?我亏大发了。”
她去抓夜昙微颤的手,反而像是安慰夜昙。
“自从出生被丢掉,我就觉得,那人族那话如何说来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也一样。我做个小人,不贪人与人的真情,贪点钱。反正爱钱也是我族类天性…坑么别坑大,交么别交深。这就活得有些没趣了。”
“我阉割自己其他需求,只求金银。却不想即使这样,也还是被金银欲望所害。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你那蠢蛋夫君。”
时闻竹向外努努嘴,“你们感情真好。人和人之间竟然可以有这样的相处相知。是不是只有蠢蛋才可有?不知道。我比你们聪明太多,又远远不够真正的聪明。还是你们两个蠢蛋继续这样活吧。这样算不算解开心结,你们可以离开了?”
原来之前的第三层碎镜并没有解开,只是夜昙意外掉入了有苏连霏的那一层…
她如今却道:“不。时姑娘,你别出去…”出去之后,不是神识和肉体融合的重生,而是彻底的死去。
碎镜却迎来了真正的山崩和湮灭。
夜昙所坐的床榻逐渐消失,屋外传来了辣目的呼喊。
“娘子——”
他即使没有看到任何,似乎也知道了一切。
这一声,和时闻竹消散的一幕,混着在那傻狐狸身体里的六日,一并,让夜昙失声。
她立即想喊,辣目…我还没和你告别。
她又想说,时姑娘,你不要走。我们换个法子,不解心结了,心结在,灵识便还在…
可她又想姐姐,想有琴,想念大家,一分也不想再等地要见到他们。
时闻竹叹口气道:“别担心。我想好了。这辈子没了无妨。下辈子我再试试。另一种活法。”
夜昙的第二个“想”,随着时闻竹变为流光而消失。那道神识向屋外,竟主动去寻辣目…
夜昙这才有了延迟的痛感。
她还没有同他告别!还没有将天光绫穿回他的身上!
夜昙发疯般下床要跑到屋外,却因为肉身数日不动一时难以站立,直接跌倒在地上。再爬起来,阔步向那片熟悉的衣角。辣目得了神识也顿悟,从远远的药罐跑回来,不停挽留:“娘子,等等。娘子,等等!等等辣目!”
夜昙几乎可以看到他摆动的红发,大喜道:“辣目,我…”
夜昙被推出了法阵。
…
她还没有和辣目告别。没有情也是。闻人也是。
她一个姑娘都没有救下。
她和母亲见了两面,没有认出她。
她只在幻梦里杀了一次伤透赤狐之心的曾叔公。赤狐也早已死去。
她做了什么?她还剩什么?
濒临溺死的夜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锚:
她还有有琴。有琴会回来。她要把这徒劳无功的一路,都说给他听,哭给他听。
……
法阵外。
紫风道道汇成美人身姿,青葵喜极而泣!妹妹从那无边的幻梦里回到了现世,姐妹终于重逢!
身形已稳的夜昙豁然睁开一双泪眼,珠眸却遍布猩红血丝。她慌忙右观,见曾温柔执手相携入阵的夫君星光不在,识海中最后一根以痛为名的弦生生崩断!
浊花的灭世紫光顷刻由夜昙眉心一路流转至指尖。青葵再没说一句话,双眼微阖,站立不住。嘲风踏地飞来,见娘子捂着胸口就要昏倒,接住抱紧:“葵儿!”
雾拂林因浊花之怒卷起叶落似刀的飓风团,慢慢离法阵最近,扇着翅膀还未凑近说话就被风团掀飞!
天地之间占据一半的浊力受到召唤纷至沓来,整座山林的树木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刚出碎镜的昏迷兽女们连着一并兽兵都被抬至半空,修为高些的众人也被震慑到跪地匍匐!
夜昙喉咙中生生挤出一声痛到极致的惨叫,甚至像是小兽失家后的哀嚎和悲泣。
额间浊花亮到快要跳出皮肤,血红一双眼茫然飘过亲友,锁定所恨后夜昙抬手就将其吸来钉死在空气中!
禅真一介凡人,清浊混合又清浊不精,分秒便要被浊花吸成干尸,面庞凹陷眼珠突出,口中汩汩喷血。
青葵紧抓嘲风:“快拦住她!昙儿心碎过甚,要失去理智了!”
嘲风即刻抽鞭向夜昙道:“小姨子,你醒醒!”
夜昙转而盯他,一时天地之间谁也不认,另一只手虚空中摁住了姐夫同样吸浊!嘲风暗骂一句自己沉渊体质,在被小姨子吸干之前扯着喉咙喊后面被吓傻的几位:“我说你们…看个屁啊!帮忙!”
二郎神和紫芜身怀清气,带着天兵爬起就飞!兽王兽兵也来帮忙,斗法却远不及公主,皆被摔飞撞在树上,禅真被吸得就剩一口气还只知阿弥陀佛!二郎神没法,只得开启天眼,映照一道刺目清光将公主暂且克住,可也仅能维持瞬息!帝岚绝变化为狼形,慢慢以鸟形皆飞扑而去抱住夜昙的腿!
“昙昙,醒醒,醒醒!”
“昙昙!”
慢慢:“昙昙,你已经出来了,出来了!这不是碎镜,这是现世啊!我们都在这!”
“昙儿!!”
最后一声,是青葵忍着钻心之痛嘶声唤出!
风团立刻止住,悬浮的众昏迷兽女摔回地面。叶片化刀割了众人面上许多细小伤口,如今也虚浮飘落,回到尘土之上。
雾拂林浓雾不散,平静翻涌。夜昙收了全部功法,呆呆站立。
众人躺得躺倒得倒,该回原形的回原形,皆在地上为劫后余生大声喘气。
嘲风跌得龇牙咧嘴,“小姨子你这也太唬人了,以前看你打人还好,自己挨了打可真是…葵儿!”
夜昙和青葵一起直直坠下,昏迷过去。
嘲风接住娘子,再给小姨子当了垫背。
“秃驴,你到底把小姨子怎么了?她为了杀你差点把我们都杀了!”
帝岚绝肚皮向上,望着那坚固法阵道:“你脑子不好吗,没发现少了个人?”
嘲风:“天杀的——老七呢?!”
供养者不复存在,阵眼狐却依旧安睡不改。
这是因为…
禅真说道:“玄商神君的修为以一抵数,现留在法阵内,成为新的供养者了。”
————
&n...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