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看不上他的体格,跑腿的店小二人家嫌弃他不够机灵。
恰巧这年城中的大官的儿子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大官黄金万两重金悬赏神医。叶枕枫那时已经走投无路,便报名参与。
见到那公子哥的时候,病床上的那人已经面色青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叶枕枫甚至能感受到这人的躯壳快要留不住魂魄。
叶枕枫用鬼术将病人的魂魄强行留了下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复活一个人。只是他心里清楚,这公子哥身体已经亏空,救活回来也不过是多半年一年的活头,终究会死的。
他自然没有告诉大官这一点,叶枕枫只想领钱走人。没想到钱没领成,却被下人们拖到角落里棍棒相加。
原来是这一家达官显贵迷信,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儿子本来是要死的,害怕黑白无常走空这一趟,强行带走自己儿子的魂魄。
他们听说有一命换一命的说法,于是便希望打死叶枕枫,用他的魂魄去迷惑来索命的厉鬼。
——只不过是毫无根据、漏洞百出的臆想,叶枕枫便差点被活活打死。
“那个时候,是一个修士救了我。”叶枕枫笑道,“原来当地有精怪作乱,我村子里的人也是被那妖物所伤。他杀了妖兽之后,碰巧遇到了我,又发现我有修仙的资质,于是便带我来到修仙界。”
他看向齐厌殊,“这个修士叫叶汉义,他一家三口,女儿叫叶芙,是我的未婚妻。”
齐厌殊蹙眉道,“那你的姓氏——”
“没错。我认了他们夫妻为义父义母,也舍弃了民间时的姓氏,我对人界没有任何留恋。”
叶枕枫说起人界种种时脸色微冷,并没有一丝平日低三下四虚伪的小人做派。齐厌殊隐隐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叶枕枫。
可是当聊起叶家时,叶枕枫的神情却柔和了。
他在岛上圆滑得像是个假人,如今终于有事物能温暖进他冰冷的眼底。
叶家待叶枕枫很好很好,夫妻二人对他视如己出。
修仙界的平民过得比人界更加幸福,衣食无忧,更何况家里还有叶父这个能抗事的修士,整个叶家的善良、温柔与平和,是叶枕枫从未感受过的。
他内心的那些阴暗和伤疤,那些仿佛隐藏在淤泥里的对这世间的仇恨与黑暗,都慢慢地被叶家抹平了。
叶枕枫逐渐好了起来,他的心慢慢开始平和,不再怨天尤人,不再怨恨任何事情,他开始阳光爱笑,慢慢露出了原本被贫苦磨难掩盖的俊秀面容。
叶父教他修炼,他努力勤恳。叶父不在家的时候,叶枕枫便照顾叶氏母女,陪叶母经营仙城里的小生意,兢兢业业地干活,守护这个家。
再后来,叶枕枫和叶家女儿叶芙两情相悦,他们的感情顺水推舟,在叶氏夫妻二人的祝福和同意下定了婚。
如果叶枕枫没有被玄云岛抓走,他如今或许已经和叶芙成亲,一辈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和阿芙相濡以沫,孝敬父母。
只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仙城里一个溺水将死的幼童,而被世家商盟遍布在修仙界各处的底细发现,便无声无息地被掳走了。
“所以,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叶枕枫注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喃喃道,“无论我要受多少屈辱和折磨,无论过去多少年,我也要回去。”
“可是,”齐厌殊低声道,“你已经消失几年,或许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叶家如果以为你死了呢?若是叶芙已经嫁与他人……”
“那不是很好吗?”叶枕枫看向齐厌殊,他轻轻笑道,“我只是想见他们而已,哪怕只有一眼。”
齐厌殊原本是厌恶叶枕枫没有尊严的样子的,可是听他说了这些事情,齐厌殊沉默了。
他不由得有些可怜叶枕枫,也能理解他了。
齐厌殊看向大海,他沉声道,“会出去的,我向你保证。”
“我也相信你能够出去。”叶枕枫笑道。
齐厌殊摇了摇头。
“我是说,我会带你出去。”
听到他的话,叶枕枫一怔。
齐厌殊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正眼都不会看他,可若是接受一个人,也是瞬间的事情。
昨天齐厌殊还冷冷淡淡的样子,如今齐厌殊却说,“这玄云岛,狗屁不是。正巧我拜了始祖为师,要不你也拜始祖吧,这样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
他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看得叶枕枫一愣一愣的。
于是,叶枕枫也拜了石壁为师,从此和齐厌殊师兄弟相称。
齐厌殊若是信任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便是实心实意的。叶枕枫很受宠若惊,他习惯了几个月,才确定齐厌殊竟然真的接纳了他,而不是他在做梦。
从那之后齐厌殊便配合多了,叶枕枫给他送了枕席被褥,送吃食仙药,齐厌殊都会收下,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其实这段齐厌殊主动的师兄弟情谊,对叶枕枫而言很重要。
他本来便不算是个好人,是因为叶家才愿意向善。如今在玄云岛常年遭受折磨和被打压,叶枕枫的精神不会倒下,却会逐渐滑向深渊。
可叶枕枫崇敬的齐厌殊愿意与他师兄弟相称,认可了他的为人,就仿佛当初救他与水火的叶父一样,有齐厌殊在,让叶枕枫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二人分工明确,由叶枕枫确定玄云岛的力量部署、将所有细节记在心里,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结界薄弱的地方。
而齐厌殊则是赶快好起来,专心修炼。
齐厌殊研究了一段时间石壁,也没有所获,便暂时放弃了墙壁,开始专心打坐修护自己破损的丹田。
直到一个夜晚,庞大的圆月高挂岛礁上空,月光一寸一寸地照入石洞,照亮了墙壁上晦涩难懂的古语。
齐厌殊打坐醒来,他睁开眼睛,便感觉石壁上的文字似乎在不断闪动。
他蹙起眉毛,伸手摸向发光的古文,骤地被拉入一个空间当中。
齐厌殊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上下左右都被月光所包容,他感受到自己破碎的丹田像是被水滋润的干枯土地,以极快的速度在不断治愈。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齐厌殊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胸膛上静静放着一本秘籍。
齐厌殊呆滞了一会儿,他蹭地坐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翻动这本秘籍,然后抬头看向山洞石壁。
原来、原来这石壁真的有神通?
齐厌殊放下书,开始拍打石壁。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徒弟呢。”齐厌殊仰着头,他一边敲打一边说,“给我师弟也留本秘籍啊。师父你还健在吗?师父?”
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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