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各自怀着心思静默着。
好在这样的尴尬并未持续多久,宫女小蝶就捧着玺印进来了。
她径直走到刘宏面前,将装着玺印的托盘呈给刘宏。
刘宏亲手解开包裹着玺印的封布,呈现出一个金螭虎钮的玉印。
刘宏将之拿起,翻转过来,正好看到印章底部雕刻的四个反文篆字——皇后之玺。
刘宏细细打量,并在脑中做着比对,发现与先前得到的布帛上的印章并无二致,不过细节处还需要仔细核对才行。
“去找张布帛,盖个印交予朕。”刘宏吩咐宫女道。
“唯!”宫女小蝶又捧着玺印出去了。
皇后宋氏不知道刘宏为何突然来查看玺印,其心神一直关注着刘宏的举动,此时见宫女出去,才忙将眼光挪开。
“除了这个小蝶之外,还有何人接触过玺印?”
“玺印一向交由小蝶保管,妾亦许久不曾动用过,应无其他人接触。”宋氏遏制住心中的疑惑,缓缓答道。
“恩。”刘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皇后之玺更多就是个身份象征,会用到的地方并不多,不要说和天子之玺相比,在汉宫之中,可能皇太后玺印的使用次数都比皇后之玺要多。
其实刘宏心中早有答案,不论那帛书之上的印章是不是真正的皇后之玺,都不可能是宋氏盖上去的,连万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刘宏本来犹豫着是否借此事提点一番宋氏,现在决定还是不提了。
一是原主与宋氏的情怨纠葛实在太过深刻,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消除的;
二是刘宏忽然觉得,宋氏既然是被诬陷的,而且目前似乎并不知情,那也没必要非得让其牵扯进来。
因为以目前宫中的情势,刘宏尚无法掌控局面,继续冷落宋氏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再者说,刘宏相信,没有人敢绕过他而达到废除皇后的目的,等他找到机会除掉了王甫,皇后宋氏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什么心思、顾虑之类,即便是刘宏本人,一时也难以计较清楚。
于是待宫女小蝶再次进来,刘宏从其手中接过盖着皇后之玺的布帛,揣进怀中,又看了看玺印,念头转过,最终亲手交予到皇后宋氏手里,道:
“朕先走了,皇后好自为之。”
刘宏原本郑重其事的拜访皇后之行,就这样没头没尾地草草结束了。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满心疑惑、心怀幽怨的宋氏站在原地,久久无言,泪水却于不觉间夺眶而出。
……
刘宏前脚方离开长秋宫,宫中耳目众多的诸宦后脚就已经得到消息,其中又以黄门令王甫最为紧张敏感。
他思虑一番之后,就很快找来了养子永乐少府王萌。
王甫问:“你在太后那里能说上话否?”
“说话倒是可以,只是无法单独面见,终是需要避嫌。”
永乐少府为太后属官,掌太后服御诸物及衣服宝货珍膳之属,虽由外臣担任,也时常会出入永乐宫。
“只要能说上话就好,有些话汝等外臣说比我等内侍反而管用。”
“父亲需要我做什么?”
“最近的巫蛊之事你也知道,没想到对皇后宋氏竟然毫发无损。
既然天子那边行不通,我打算走太后的路子试试。
只是天子早在宫内下了封口令,不得将此事告于太后知晓。
我要你做的就是择机将此事透露给太后,只要操作得当,太后亦能帮我实现废除宋氏之目的。”
王萌想了想,道:“之前如此多布局都未能扳倒宋氏,必定是天子那里有所警觉,若再继续针对,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王甫看了看王萌,叹道:“你之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为父也是骑虎难下啊。”
见王萌有些疑惑不解,王甫继续解释道:
“我当初提议要扳倒宋氏,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
一是通过此事震慑一番天子,让天子心生顾忌,更依赖于我等;
二是巩固我在内侍宦官中的掌控权;
三是为何贵人上位扫清障碍。
可是费尽心思,没想到却毫无所获。
如今的天子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天子那里可以作罢,却不能给何贵人留下为父不堪大用的印象。
作为当今唯一皇子的嫡母,何贵人还有很多机会上位,我必须搭上何贵人才能无后顾之忧,因为搭上了何贵人就相当于搭上了下一代天子。
一旦我就此失败,断了何贵人的线不说,还会大损我在宦党中的威望,中常侍里可有好几个巴不得踩着我王甫上位。”
“这——”
王萌也没想到内中会如此复杂,他是王甫的养子,注定得与王甫休戚与共,听到王甫这般说,一时间有些惊慌不定。
王甫将王萌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失望,却也不好斥责,只得安抚道:
“你不必担忧,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不过我已有通盘计划,待时机成熟,再告知你行动细节。
至于风险,就更不用担心了。
你只要装作说漏嘴,不是表现太刻意,不引起太后怀疑就没事。
哪怕事情败露,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多大危害,了不得为父送上门去再让天子打回脸,天子总不能因此而斩杀我这个黄门令吧?
不管怎么说,若无我等撑着场面,天子凭什么与那帮士党、世家斗!”
在王甫的劝慰安抚之下,王萌总算稳住了心神。
王萌走后,王甫看着巍峨的皇宫殿宇,喃喃道:
“皇后啊皇后,你别怪王某太狠,怪只怪你命不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