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的问了一句。
“哦,呵呵,以前不知道。”
陆云望着门口。看着还在门口争执的染西风跟秦白雪,目光里面有一丝丝阴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我深知自己竟然把别人的秘密给说出来了,心里满是忐忑,听到陆云这句话,有种不好的感觉。
陆云扭头看着我,淡淡一笑:“就是现在知道了的意思。”
“哦。”
我哦了一声,总感觉陆云浑身的气氛不对。
但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细想一下,陆云这个人,从我一开始接触,身上的气氛就没有对过。
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叫人看不清楚。
“进去吧,没啥好看的。”
陆云说着,拉了我一把,“你跟着我进去,张铁匠这院子里的布防,是在防鬼。”
陆云拉着我,走了一条十分诡异的线路往他的大厅里面走去。
院子四下全是人屎跟狗屎,甚至还有女人的姨妈巾。什么样的污秽的东西都有。
我屏住呼吸,跟在陆云身后压根不敢喘气。
“这么臭,鬼也不敢来吧?”
我挤出这么一句话。
走在我前面的陆云笑了。
“周雯渔,你有时候真的是傻的可爱。”又是这句话,我发现陆云跟易安安好像都很喜欢说这句话。
傻的可爱。
傻还能可爱吗?
“这个院子的重点,不是这些屎尿,而是女人的姨妈巾,那些东西,是最污秽的,也是最阴损的东西,用姨妈巾布阵,女鬼跟小鬼娃闯不进来,因为这两类鬼怪体质最阴。”
陆云说着女鬼跟小鬼娃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被困在那条小路上的那三个小鬼娃。
如果,他们三个,跟张铁匠是什么关系。
“陆云,我问你个问题。”
“说。”
“你知道为什么,易安安要选闻言之这个鬼去折磨范琳琳呢?”
而且那天闻言之跟我说的是,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杀掉范琳琳的想法,如果易安安真的是想杀死范琳琳。找个厉鬼,也方便简单得多。
“易安安的事情,我过问不了,我跟我外婆学了些本领,但是周雯渔我给你提个醒儿,易安安背后,有更厉害的人,比我外婆,比你奶奶厉害无数倍,她来找我办这件事儿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云说话间,已经从这院子里面穿过走到了停放尸体的堂屋。
因为张铁匠一穷二白人缘也不好,所以根本没人给他做一副棺材,他的尸体就这样的被用两张凉席垫着摆放在地上,用一张白布盖住。
没有正儿八经的灵堂,他的脚下用土碗装了一碗油,上面有一根灯草搓成的灯芯在燃烧着微弱的光亮。
这就是唯一的脚灯了。
右脚边上摆放着一个收音机,收音机里面,放着的是大悲咒。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这人,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死了连个守夜送终的人都没有,也真是叫人无话可说了。
我蹲在那里,陆云从一边拎来了一大捆草纸,然后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捡来了一个盆,丢在尸体的脚边:“就今晚一晚上,尸体明天下葬,今晚上我们两,就守着点。”
明天。
我在心里默算这黄历,算到明天的日子的时候,不禁皱眉。
“陆云,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尸体是明天下葬?”
“是的,那些村名们已经去挖井坑去了,就在大槐树往北的山崖边上。”
“但是,明天是双煞的日子,不能下葬。”
若是说我跟我外婆学到的最多的东西,只怕就是,算黄历了。
我从小学习好,对于这种书面上的东西,理解透也能背,所以以前外婆要去哪家赶白事的堂子,都会带我一起去。
我能给人看日子,看风水。
明天再黄历上是红煞的日子,是最忌讳动土下葬的,这村里人要明天把张铁匠给送出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皱眉。
陆云听到我的话,也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
然后抬眸看着我,目光认真。
“周雯渔,这个村子里面的事儿,你还是不要管的好。”
陆云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张铁匠这件事儿不简单,但是,我也不要去管。
我不解。
“红煞的日子,动了土,从张铁匠这一脉起,往上三倍往下三倍,就算是旁亲远戚,三年之内不是折财就是折人,就算是张铁匠没有直系的亲戚在,但是他的旁亲呢,就算是之前死掉的先人,魂魄也不会安宁的,这村里的人这么做,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有些气愤,这种事情就像是给人看风水的时候,专门看那种漏风漏水地方去坑害主家人一样。
村里人不喜欢张铁匠,但是这事儿,却不能这么办!
干我们这一行的,求的就是个给人求善求财,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这样想着就要起身去找村长。
陆云一把摔掉手里的草纸,起来拉住我:“周雯渔,你别闹了,你这个规矩在我们外面的世界适用,但是在五阴村,不适用,不给张铁匠明天下葬,就镇不住那些跟他有血海深仇的鬼魂,他就算是下葬了,也会被掏出来鞭尸,魂魄被打散了那才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云说着,指着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那具尸体,“你觉得,他被吊死,还被割了那地方,真的是他自己对自己下的手吗?不会是人对他下的手,村里人都知道,他们怕也不怕,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他们的鬼,不会找他们,但是,这个村子里面,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谁的手,都是沾血的。”
“本来就是做的人命买卖,他们从山外面买来媳妇儿,当成生育工具,生出儿子女儿养到几岁,外面有死掉的没结婚的男女要卖阴妻阴夫的,他们就把自家娃给弄死卖出去。一个娃十来万,顶好几年的庄稼收入,只要人在,只要有钱,妇女生孩子死了,可以再买,八字硬的孩子卖不出去,就养着,养大,传宗接代,继续这样挣钱,你以为,这个村子里面的人都是善类啊?”
陆云说着这些,明显的情绪激动。
我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了。
我沉默了。
“张铁匠,也没少买媳妇儿,也没少生娃,但是呢,老了,娃死绝了。媳妇儿死绝了,什么都没留下不说反倒惹了一身命债血债,所以,他怕鬼,院子里全是邪性的玩意儿,可是,亏心事做多了,有些事情,怕不掉。”
陆云嘲讽一笑,“这个村子里的人们都会这样,张铁匠,只是个开端。”
“陆云你什么意思?”
我感觉到了陆云这句话里面不寻常的意味,扭头问了一句。
陆云摇头,说没什么意思。
我只以为她是因为太恨这个村子里面的这种人命买卖了所以才会这样感叹,也没多想。
上前去默默蹲下,打开那一堆草纸,抽出来,用打火机去点。
但是,我点不燃那草纸。
打火机明明能打出大火,但是一碰到那草纸的时候,打火机的火苗儿就自动熄灭了。
我试了十好几次,都是这样。
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奶奶说的,人死之后,灵堂前,草纸不然白烛不亮,那就是,人的怨气还很旺,不想死,不想被埋下去。
这样的话,如果强行埋葬入土,凡是所有参加葬礼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掉。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
我丢下手里的草纸跟打火机,站起来就往外走。
“周雯渔你去哪?”
陆云拉住了我。
“麻痹的我能去哪,你也知道为什么草纸不燃了吧,这灵堂上没设一根白烛,是为什么?因为那帮孙子就知道白烛也不会燃,张铁匠不想死,怨气重,明天要是他们还执意下葬,别说这个村子的人,我们都别想好好走出去!”
别的道上的东西我不懂,但是风水时候这些东西,我懂。
我不能看着这群人自己作死还拉上我。
“周雯渔你发什么疯,我跟你说,你在外面的那一套,在这里不好使,那些村民……”
“那些村民怎么了,他们自己难道不怕死?”
“呵呵,怕死么?”
陆云冷笑了一下,用一叠草纸垫在地上坐着,然后看着我,道,“知道张铁匠最后一个老婆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想知道!”
我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
我觉得,我从一开始来这个村子就是作死,这里面的人,都他妈的是疯子!
“如果我跟你说,他最后一个老婆,就是你上次手上拿着的那个红盖头的主人呢?”
陆云又说了一句,不得不说。她这话,很成功的勾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看着她。
“你继续说。”
“那个女生,也是张铁匠从外面买回来的,很便宜,据说是被女生的仇家卖到这山里来的,女生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娃,那个人贩子说,买一送二,张铁匠高兴得很,买一个女人还带两个娃,省得自己生娃去卖了。”
“禽兽。”
我唾弃了一口,对着那盖着白布的尸体。
“这叫禽兽?那你应该听听接下来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才六岁,但是,那一幕,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陆云说着,目光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里面,“那时候村子的人都说,张铁匠新买的媳妇儿性子烈得很捏!不让他碰,后来张铁匠就找到了对付女人的方法,只要女人不给他睡,他就打孩子,往死里打,打一次,那女人心疼一次,求他,给他睡……”
“后来,那女人怀孕了,也就是那女人怀孕八个月,要生了的时候,村子外面的人有消息来了,说要个男娃,五六岁,最好是属蛇,因为那个死掉的女娃是属虎的,那一年,蛇旺虎,发八代。所以,这要配阴婚的男娃,必须是属蛇,但是村子里没有五岁的男娃,唯一有的,就是那女人带来的那个娃,小的那一个,我们叫他二宝,他是属蛇的,而且长得水灵,一眼就被村外来的人给看中了,那个人出价三十万,要卖这娃,三十万,在那个时候,是顶天的高价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娃,张铁匠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回家之后却发现,家里的人都不见了。大着肚子的女人,两个小孩儿。”
“是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跑了吗?”
我问了一句,其实我心里已经想到了答案了。
“是的。”
陆云苦笑,手里把玩着一张草纸,“不过,五阴村,那个时候出了名的有进无出的地方,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她往山里跑,跑了三天三夜,带着娃,大着个肚子,但是还是被抓了回来。”
“是被一个村民发现的,她求着那个村民不要告诉张铁匠,但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呀,心狠,比石头都硬,那个村民骗了那个女人,说不告诉张铁匠,把女人跟孩子带回家了之后。竟然跟他老婆动起了歪心思要把女人的娃拿出去卖,结果被女人发现了,那女人,在夜里,偷偷的,把自己的娃都砍死了,然后,回到张铁匠家里,寻了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嫁衣穿上,吊死在了村口的那棵槐树上,就是张铁匠吊死的位置,她吊死之后,肚子裂开,足月的娃从她肚子里掉了出来,也死了,脐带还扯着她的肠子……”
“你别说了!”
我吼了陆云一声。
那画面,我不去想,就知道有多血腥。
大宝二宝三宝的样子,我不是没见过。
“那个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周雯渔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命也好不到哪去了,这个村子里面的孩子的命,都好不到哪去了。”
陆云哽咽了一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
“那个女人,刚来的时候,我还很喜欢她,因为她有各种各样的故事书,还有个收音机,那时候,她喜欢听收音机,听咿咿呀呀的昆曲,性情来的时候,还会教我们这群小女娃子唱几句。”
“软软糯糯的性格,本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命,但是却来了这大山里面,遭了这场祸事。”
“那个女人,你们都不知道她的尸体埋在哪吗?”
我沉默了良久,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好久好久,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知道呀,怎么会不知道。”
陆云一笑,“在村北的那条河里,张铁匠把她的尸体扔河里喂鱼了,但是后来,我悄悄去用绳子把她的尸体套住,然后,给她的河边上立了块碑,不不不,不应该是块碑,只是一根树枝,上面套了她送给我的红绳子罢了。”
我没有想到,陆云还有这样温情的一幕。
不过,我知道那种感受。
我家山花死的时候,我抱着它的尸体在狼窝里躺了一天一夜。
那种绝望,也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乏狠心的人。
这个世界上,比鬼,比野兽更可怕的,是人心。
“后来,我来这个村子之后,尝试过去找她的魂魄,但是我发现,我找不到她的魂魄,我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这个村子里,太多的死人了,含冤而死的,含恨而死的,各种死人,活着的人,才格格不入。”
陆云说着,叹了一口气。
我突然很想把闻言之的事情跟她说。
但是我忍住了。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不过我暗自记下了陆云说的地方。
河边。
而这个时候,就在我们两人都沉默着想事情的时候,收音机里面突然传出来了一阵噪音。
紧接着,哀怨的,泣血的,女声唱着昆曲,从收音机里面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