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拿徐哥当兄弟的,你看他现在跑了,咱们也不能就当这账平了是不是?我听说大米不是上学呢吗?养孩子也挺费钱的,你说你们都有钱给孩子交学费了,怎么没钱还我们呢?”
满屋子都是刺鼻的烟味,群情激奋的男人们过来拉扯徐米露,有人流里流气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就是!今天不还钱我们就不走了!徐海峰他不心疼老婆,孩子总是要心疼的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他姑娘带走,看他回不回来!!”
“你放开我姐,不许碰她,不许碰她,你敢碰她我杀了你,你放开!!”
徐米年吓得直哭,却还死死抱着徐米露的胳膊不放手。
刘红梅一声不吭地去厨房拿了把菜刀,红着眼睛要砍人,才算是震住了这帮无赖:
“钱我们肯定还,但你们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你们也是要脸面的,你们要敢碰我的孩子,大不了我们娘仨全去你们家门口喝药。”
——债主们后来又闹了几回,直到发现徐海峰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他们才终于肯消停下来。
刘红梅平时说话温温柔柔,性子却最是刚烈,徐海峰失踪后她不止扛起了这个家,更是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咬着牙一边还债,一边供两个孩子上学。
那个时候徐米露已经上高中了,宁城不大,一丁点事就能闹到满城风雨,她爸徐海峰跑路前还借了一大堆外债,说是要去外地东山再起,桃色新闻、出轨、诈骗朋友的钱、跑路……所有元素加起来,她高中三年几乎是在漫天的流言蜚语里度过的。
“哎,听说了吗?就那个三班的徐米露啊,你别看她平时乐呵呵的,她爸你知道吗?啧,就那个诈骗犯!”
“……徐米露啊?当然知道了,听说她家里欠了好多人的钱,你不是跟她一个宿舍吗?平时注意点,钱啊什么的都放好……”
“我桌子上的钱怎么不见了?明明就放在这,会不会是……啊?找到了?哎,我还以为是徐,是被别人拿走了呢。”
“你别说了,她都听见了哈哈哈……哎呀小点声,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她爸不要她了,她妈在南门那卖包子还债,前两天我还看见她在店里卖包子呢,啧啧啧……”
青少年总是敏感而自卑的,虽然流言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徐米露总觉得低人一头,好像她被烙印上什么羞耻的痕迹,永远也洗刷不干净。
直到现在她听见别人丢东西,还会下意识的紧张,哪怕跟自己无关。
记忆里的那碗白米粥似乎也变成了回忆,每每想起来,嘴里总是苦的。
徐米露一直有意识让自己不再去想起来这件事,但它似乎就像一块怎么也干不了的疤,每年都要被撕起来一次,每年都要疼一次,疼的时间久了,她自己好像也就没什么感觉,麻木了。
就好像徐海峰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被彻底割去,割下来的空位一直在流血,总也不见好。
……
……
“当真是猪狗不如!独留家中妻女,自己却跑出去潇洒快活,这是什么道理?!家中正妻尚在,便与其他女子无媒苟合,又欠下诸多银钱,惹得债主登门,徒途生波澜,骂他禽兽便都是折辱了禽兽哩!”
墨玄气得破口大骂,骂完才意识到他骂的是徐米露的父亲,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咳咳咳,俺是说,这样不忠不仁的人,徐娘子还认他做甚,只出一副棺材钱便是尽了孝道,很该受人称赞哩!”
“师姐,你很痛吧?”
沉香睁着眼,纯净的眼里蓄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他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学着她从前的样子一点一点摸徐米露的头:
“殷娘娘给我的点心果子我都给你吃,还有墨玄大哥给我的宝贝玩意儿也都给你玩,难过伤身,书上说父母亲缘都是天定的,有的人生来父母缘重,便能承欢膝下,家庭和睦,有的人生来父母亲缘便淡,算不得什么——”
徐米露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
“无事,师姐只是在想要不要去见见他,或许我心底早就不在乎此人了,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怎么就能这样呢?
父亲不应该是替家里遮风挡雨的存在吗?为什么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留下一地烂账,毫无芥蒂地抛弃妻子儿女,就这么潇洒地离开?
她搅了搅碗里的白粥,熬到化的米粒炸开一粒一粒的米花,淡淡的米香弥漫开来,就像她此刻的心绪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