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就白了头发的席志诚在听到宣判后不禁闭眼。
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出席这场庭审。
因为大义灭亲的举动,席嘉对父亲失望又愧疚,不愿见面,在开庭前,席太太指责丈夫犯了这么大的罪,以后叫她和嘉嘉怎么抬头做人,尤其是嘉嘉,一朝从千金变成了贪官的女儿,亲人避嫌,朋友疏远,就算是找工作也有影响,她以后还怎么生活。
国家对罪犯的容忍度极低,因此犯罪成本极高,一人坐牢,直接影响三代亲属,别说是考公参军会涉及到政审这方面,就算是找工作,碰上对个人政治素养要求高一点的单位,也会被影响。
以这样的方式告诫所有公民不要轻易挑战法律的底线,罪刑法定,罪责自负,不会株连到家人,但个人犯罪,判刑坐牢,一定会给家人蒙上阴影。
他那么宠女儿,谁能想到,最后连累女儿的却是他自己。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席志诚无声自嘲。
“被告人毛力威犯组织、领导hei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绑架、非法囚禁等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没有人不怕死,就连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是。
在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他觉得一条人命不过如此,而当他的生命将要以犯罪的代价被法律剥夺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
“死刑立即执行”六个字入耳,死亡的震慑下,毛力威不禁腿软,幸好有法警扶着他,才没让他狼狈地当场摔在地上。
宣判结束,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获刑,法槌落下,一审判决结果成为定局,喻幼知眼角一涩,忽地低头,多年来那道因父母自杀而无法愈合的伤疤,在此刻终于化成了一抹长长的呼吸,在神圣公正的法庭上得以最有效的治愈。
在庭审结束后,毛力威被法警带走之前,他回头往旁听席上看了眼,果然看到了那两个人。
两人分别穿着款式不同却都代表着法制正义的制服,神色肃穆,哪里还有之前被他踩在脚下的狼狈。
他意味不明地的勾了勾唇。
“恭喜二位,终于把我弄死了。”
贺明涔冷冷扯唇,没有说话。
喻幼知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如果我报仇只是想要你死,那我大可当时就以自卫的理由开枪杀了你,但那对你而言来说太痛快了。”
不光是她,其他受害者的家属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毛力威有没有感到悔恨,更不需要他赎什么罪,他们唯一期望的,就是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就是死。
死刑对罪恶滔天的罪犯而言不是赎罪,也不是解脱,而是刑罚,是他该得的。
他们很清楚对于毛力威这种人,死并不会教会他忏悔自己的错过,却会让他害怕。
精准地抓住了他最恐惧的这点,贺明涔淡淡道:“毛子,等死的感觉不好受,好好享受你这辈子最后的这几天吧。”
那种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害怕,无辜的受害者经历过,他也该经历一次。
毛力威脸色煞白,被法警抗住肩膀带走。
至此,以十二年前跨江大桥的招标项目为由头而引起的贪污受贿、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绑架、非法囚禁等刑事犯罪二十余起,涉及五十余名被告人的栌城“97”特大涉黑案彻底告破,数年来盘踞在栌城和栌城市民头上这条腐败的犯罪链,终于在今天彻底被连根拔起。
走出法院后,喻幼知挽着贺明涔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眼天,刚下过雪的天空竟然出了太阳,好不容易才积起来的薄薄一层雪又要融化了。
转眼又要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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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督察组完成任务,即将离开栌城的前几天,当地的官媒打算对这次案件做一次专项报道。
此前党媒已经公开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官文,对席志诚等官员开除党籍和公职,在谴责时,甚至都用上了“极其恶劣”四个字。该下台的都下了台,该落马的也落了马,当然要好好报道给人民群众交差。
既然要交差,那肯定要开新闻发布会,还得找人来在镜头前背稿,徐组长笑呵呵地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就交给年轻人来,记得找形象好普通话好的,给我们所有的公务员长长脸。”
检察院这边按理来说应该是要让主要负责这次案件的检察官来,其实就是老沈。
老沈同志宠徒弟那是全检察院都知道的,于是把在镜头前背稿的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他的徒弟小喻同志。
公安这边是局长来,但刑侦队也要出个人负责简单阐述破案过程,黎队一向不爱抛头露脸,反正他们刑侦队有两个门面,在另一个门面因伤而不得不调部门之前,肯定要再好好利用一次。
几天后,新闻发布会如期召开,在庄严的蓝色背景下,身穿各自制服的公检方分别向镜头发言。
藏蓝色警服和黑色检服都是同等的稳重端正,镜头中年轻英俊的警官嗓音清沉,低垂着眼,不疾不徐地向所有人简单说明案件的破案过程。
发布会结束后,到提问环节,记者借由这次的案件,对整个栌城政府以及公检法系统的司法公正防线提出了担心。
此次发布会中唯一一位年轻的女性检察官看向镜头,坚定开口。
“我们无法否认,这个社会上还有不公的存在,也会有腐败的现象,但在这些黑暗之外,更多的是在光明下拼死维护法治公正、维护人民利益,而为此付出无数心血的人。
无论是各个司法机关中的公职人员们,还是此刻仍在学校学习的法学生们,司法的灵魂和生命是公正,我们既然选择了法律,选择穿上这身制服,就一定会坚定地守护着这份公正。”
左胸佩戴的检徽正熠熠生辉,黑服红领的年轻检察官对着镜头平静而有力地说:“未来的路还很长,请所有公民相信公检法,相信司法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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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结束后,媒体将长达一小时的视频剪辑成精华的十五分钟发布至官媒账号。
本来是一次很普通的新闻发布会,结果视频一发,不出一天,上热搜了。
上热搜的原因很简单,人类的本质是颜狗罢了。
年轻英俊的警官主要负责吸引女性网友们,而漂亮文静的检察官主要负责吸引男星网友们。
只不过这两个人对此毫无所知。
他们这会儿正在公墓山上给喻廉夫妇扫墓。
案子破获没多久,喻廉同志正式被追授为“全国模范检察官”,喻幼知今天过来,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
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告诉爸爸,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年的坚持,这桩大案也破不了。
想到父母天上有知也一定会觉得欣慰,喻幼知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喻叔叔,方阿姨,”贺明涔边替她擦去眼泪,边看着墓碑上的那对夫妇,柔声说,“以后我就是知知的家了。”
照片上,夫妇俩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好似在欣慰他们的女儿终于有了一个新家。
扫完墓,两个人准备离开。
倒春寒的季节时常多雨,这会儿天上下起了小雨,两人各打一把伞,喻幼知一直在想他刚刚对她爸妈说的话,转着伞慢吞吞地问:“对了,你刚刚说你是我的家,是在跟我求婚吗?”
“嗯?”贺明涔唔了声,“算吧,你答应吗?”
什么叫算吧?
她翘了翘嘴:“你求婚也好歹买个戒指吧。”
“你先答应,我再买给你,想要几克拉的你尽管说。”
这饼画的,可真够圆的。
“就你这公务员的工资,买得起那么大的钻戒吗?”
贺明涔大言不惭道:“找贺明澜要,我家业都让给他了,让他出个戒指钱不过分。”
“……”贺明澜听了怕是要打人。
“那婚房呢?”她又问。
虽然嘴上把婚房的事儿推给了他,但心里却认真算着两个人的公积金够不够抵房贷。
贺明涔有些好笑道:“傻了?好歹我也姓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喻幼知眨了眨眼。
差点忘了他是小少爷来着。
“等结了婚,以后你每个月就不用为房租发愁了,我还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贺明涔举着伞歪头看她,循循善诱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嫁给我?”
不用付房租,还不用担心通勤的问题,在如此诱惑下,喻幼知咽了咽口水。
但她依旧不为所动,坚定维持住女孩子的矜持,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要诱惑我了,你先买了戒指再说。”
他低低笑了声:“行,要几克拉?”
“我说你照买还有什么意思,那就没惊喜了。”
“那我自己看着买吧,到时候别嫌小。”
“我可不是那么物质的人。”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说着话,因为下着雨,路上有点滑,喻幼知今天穿的鞋子不防滑,下阶梯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他走在她前面的一阶,回身,冲她伸出了手,眼里带笑。
“虽然以后不拿枪了,但还能牵得住你,别摔着了,走吧。”
喻幼知鼻尖一酸,突然收了自己的伞,钻进了他的伞底下,然后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
“贺明涔。”
“嗯?”
“明涔。”
“嗯。”
“少爷。”
“干什么?”
“涔涔。”
她清楚地感觉到男人被她肉麻到浑身颤了一下。
他状似不耐地啧了声:“……你有话就说。”
“我爱你。”
“……”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贺明涔怔愣,看到其他人冲他们这边投来的好奇眼神,轻咳两声,耳根有些红了。
二十七岁的喻幼知和十七岁的喻幼知没什么差别,还是像以前那样,真情告白从来不看场合,仿佛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把尴尬全都丢给了被告白的他。
当年的贺明涔呆愣地站在教室门口听着,听完就带着急促的心跳跑了。
他的心仍旧像当年那样跳得厉害,但不同当年,这次他低下了手中的伞,将自己和她挡在其他人的视线之外。
然后用一个无声的吻回应了她的告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