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更别说他还脱去了外面那隐去锋锐回风飘摇的飘逸鹤氅,挺拔的腰肩背便暴露了出来,身段裹在修身的衣饰里,被层层叠叠地包裹着,腰线与袖口更是收得极其规整锋利、一丝不苟,就连衣褶似乎都能把人割伤。
据说刀锋不能对着剑锋,不然只会搞得大家都很紧张。除了互相碾碎,没有其他的办法。
但显然这个手法生疏地提着她的人是不会的,毕竟她的刀锋还远没到能承接他一击的程度,所以只有苏雪回单方面感觉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她看着萧怀清不惹凡尘的清俊侧脸,气闷地问:“这又是要做什么?”
萧怀清没有看她,指尖夹着那张符咒,与月连城对视了一眼,月连城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将符往地上一掷,双足站立之处眨眼间亮起了一道阵法,紧接着阵法开始旋转,白色的光从阵中四溢而出将立于阵法之上的两人包裹了起来。
苏雪回的惊呼还未出口,阵法包裹住他们的白光便是疏忽往回一收,四溢的白光加地上的阵法齐齐变成了一点火星,两人眨眼消失在了厅堂之中。
月连城注视两人消失,咳了几下,外间杂乱的声响俨然已仅仅隔着一道院门,转眼便要闯进来了,左千秋看着他,眼神里隐隐有些担忧,“师兄的身体,近几年还是不大见好?”
“还行,只是一受冷风便会咳起来,真是讨厌下雪天。”月连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好了,我也该走了,走之前,最后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听说你们蓟州城郊,出了一名妖女?”
没花多少时间,左府大门洞开。黑衣的校尉挎着刀,站在大开的府门前,却并没有进去。他背对着仿佛遭人羞辱衣襟大敞的姑娘般供人进进出出的左府,里面侍从来来去去,他的眉目却越发深沉。
少顷,随从过来,瞧了一眼他的面色,畏惧着小声道:“大人,没有找到,里面只有左大人和家仆。”
男人当即转身,侍卫差点被撞开,慌忙跟着。风斐一路挎着刀走进去,厅堂内四门洞开,门外站着他带来的侍卫,左千秋孤身一人坐在上首,脸上带着点似是而非的冷意,看着风斐畅通无阻地一路走入了他的厅堂里,就差手弹一曲四面楚歌了。
“想来‘刺客’没有藏在寒舍,风校尉可以请回了。”
面前一路毫无阻碍走了进来的男人却没有说话,倒是径直找了个座坐下了,螭首鎏金的长刀被随意地按在了桌上。左千秋的视线从冷硬的刀身上划过,看向了那个冷漠凌厉的男人——一身玄色武袍沉凝如夜,毫不遮掩地带着锋利的腥气。
“风斐在蓟州这么些年,倒是从来不知道,左大人师承何派?”
左千秋没想到他一开口竟会说起这个,蓦然间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何故有此一问?”
“能从府上凭空消失,想来也只有贵派里的高人了吧。”
“斐兄怕是想多了,我下山多年,与师门早已无联系。”
风斐笑了起来,他黑衣黑发,轮廓有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笑起来时却带着点洞察世情的俊气,笑得左千秋脸上一分分冷了下去。
“你笑什么?”
风斐却径直站起身来,看样子才一句话的功夫便打算离去了。“只是想到了一句老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话音轻而冷,带着不可言说的味道。左千秋瞬间暴怒,一掌拍在了桌上,怒喝,“风斐,你想作何?!”
风斐没有想到左千秋的同门中人竟能凭空从院中消失!也更是没有想到,差点没命的苦主就这样将来取他性命的杀手送走了。那丫头机警无比,愣会随机应变见机行事,想来不知是编了些什么理由,到真让她跑成功了。
真的是让他又怒又想笑。
左千秋见他不答,还在他背后冷言:“一个刺客,风校尉倒是颇费心机。”
风斐漠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是毫不否认:“那可不仅仅是个刺客。”言罢转身便走,“我总会知道左大人师承何派的,告辞。”
茫茫的飞雪之外,傅缱容一纸传送符,已然不知去往了万丈山河里的何处。身后的亡国之恨,故人相逢不过转瞬,眨眼便又是山河阻隔。
人生短短数十载,错过一次,便是只能各自前行,再也无法回头了吗?
风斐走过漫天飞雪,脸上若有若无、似仍带着一点冰凉的湿意,像是那日飞溅到他脸上的茶水尤未干去。
城闭一日,蓟州城内各处的歌楼酒栈几乎全都坐满了人,小雪伴着空气里红炉煮酒的香气飘飘洒洒,天气寒冷,馥郁的酒香却洒满了长街,街上空了,酒楼里却座无虚席。
风斐驭马走在街上,两侧酒肆里人声鼎沸,入耳几乎全是对为何闭城的猜测。想来一闭城,大家无事好做,全都赶来歌楼里探听风声了。
大街上到处皆是逮人便查的官兵,更别说还有挨家挨户查验过去的,倒是人心惶惶了一时半刻,但闹腾了半日却也没发生什么事,也没人来管这一处处歌舞升平,流言四起的。人们倒开始好奇不已,就着这事下起了酒。
从首富家的千金漏夜私奔,到有刺客杀了蓟州都督,现下是在全城追拿,甚至还有妖物入城之说。
蓟州近来出了个妖女子,所处之地会怪异地风雪大作,那雪,下得尤其的反常。甚至那女子还是怀了孕的,只怕不是什么妖邪之物混了上身。杂七杂八,偶有人讲到了大幽余孽,却霎时间就被同席之人岔开了话题。
风斐从马上下来,走进了一处清雅宁静的庭院之中。情花阁与街边的酒肆娼馆不同,藏在城中深处,外面看去只是一处清净优雅的院落,里面却是漆金的水榭,琉璃瓦片的阁楼。虽不是蓟州城最大的妓馆,却是最尊贵华奢的。阁中漆金雕银,迤逦奢靡,精致的亭台楼阁与曲水流觞,处处皆是一景。
方入阁中,水庭两旁便垂落着寸尺寸金的金纱帐,身段娉婷婀娜的美人朦胧穿梭其中,不论春夏秋冬,皆是美如幻梦。宛如藏于蓟州铁马金戈之下的一方玲珑温存的销金窟。
且花阁里头挂牌的美人,个个长得国色天香不说,能在这里出现的客人,亦皆是非富即贵。虽说是歌楼妓馆,往来客人却多是做局交际应酬,这其中,更是只有曾经踏入过情花阁中心千寒居里的人才会明白,虽说花阁之色倾城绝艳,真正贩卖的,却是情报。
风斐被身着轻纱衣的美貌歌姬领着,走过正软语轻歌,琴声慢慢的水亭,从朱红的水桥上穿过冻湖,来到湖中心一座高楼前,女子将手中镂空的镶金翡翠灯笼放在了楼前一个跪着的灯奴手中,顿时,整栋六层高的千寒居竟然缓缓移动了一个角度,随即一道镂花门面朝他们幽幽地打开了。
女子微一侧身,面上容色淡淡:“大人要的东西,便在此门中。”
风斐径直入内。镂花的门内,是一道十步来深的走廊,走廊两侧全是一人来高的铜柜,上面整齐地排列着无数方形小柜,随着他走进去的脚步,一个柜子突然应声弹开。
男人挑眉拉开了那个小柜,里面只躺着一个薄薄的纸卷,上面烫着锡金的纸封。
他将那纸卷拿起,撕开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端正地写着两个大字——
天婵。
风斐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样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简单两个字,便花了他无数的真金白银。且据阁中妓家所说,他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问,一些代价昂贵的问题,付出的便不仅仅只是钱财。甚至有“答案就在此处,却是无人买得起”之说。
纵观这千寒居里不可计数的铜柜,这情花阁的阁主,只怕富可敌国,权势滔天。
风斐看向身处的长廊,两侧皆是铜柜,就连长廊尽头亦是。他方才看了一下,这是栋六层的高楼,现下看不到阶梯,只怕是做成了机关藏在了柜中,想必这栋千寒居方才转动的角度不同,长廊通往的地方也不同。若每个柜门后便是一个答案,那这里究竟藏有多少秘密?
……且这种买卖方式,即便来人知道每个柜门后便是一个答案,就算偷走了这里所有柜中之物,若是不知问题为何,那这些成千上万的答案亦毫无价值可言。
风斐心里暗叹了一声,重新看回手中的纸卷,左千秋既师从天婵,她说不定便是被带了回去。
“天婵……”
但他居然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如今宗门兴盛,传|教者甚广。就他知道名号的也有不下五十多个,其中却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天婵。他倒是听说过天渊,难不成是跟风起的名号?还是说是其下的教派不成?
风斐将纸卷折好,收进了怀中。正往外走,倏忽一怔,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大幽的国师,便是天渊之人!
情花阁的女子正在外候着,见一身劲装的风斐出得楼来,美艳的歌姬打量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提起灯笼柔柔地迎了上去,“大人这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风斐这才扫了她一眼,仿佛才注意到她在这儿般忽然站定,眯起眼冲歌姬轻轻一笑,薄唇勾出了一线轻微的弧度:“我还有一问,想要请教你们阁主。”
女子倒是毫不讶异,想来许多人苦苦追寻答案,一朝得到解答,都会忍不住再问几个。
“公子但讲无妨。”
“你们阁主可知,大幽傅缱容的下落。”
美人扑哧一笑,风斐看着她,却也不以为忤,淡淡问:“姑娘难道是在笑,怎么今日大家都来问这个?”
那歌姬此时终于显露出了一点诧异,合袖一礼:“公子机敏,让公子见笑了。”
“你们阁主可有答案?”
女子还保持着那一礼未收,坦然道:“阁主说,若有此问者,皆答:星沉在野,机缘未到。”
风斐朗声一笑:“那便是不知道了?”
容貌姣好的歌姬起身,娇嗔地瞧了他一眼,也没肯定或否定,只是凑趣道:“阁主怕是啊,还没想好开个什么价呢,毕竟问的人这样多。”
风斐一眼看穿她风月场上的招数,女子笑着笑着,兀地觉得眼前的男子那唇角含着的一抹弧度竟有些残忍的味道,让他像是头……沉迷于追击猎物的野兽。
风斐看着歌姬脸上一分分冷下去的笑容,悠然发出了他的最后一问——
“那你觉得,沧琅帝君连疏妄,会愿意为这个消息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