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畏惧他们仨生出歹意。
宅子并不小,程时晋在前院花厅见到太太。
太太约三四十岁,穿着居家常服,发髻挽得简单,额头正中一颗褐色圆痣,身上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势,显然不是寻常妇人。
见了她,三个书生都有些拘束紧张。
仍是程时晋先问好,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是南州府城人,姓程,欲往学宫读书。”
太太闻言,奇了:“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女子?南州那么远,你孤身上路,难道不害怕路上遇到歹人?”
“怕,所以我有个同伴,她在两个时辰前与我分开了。”程时晋无奈地笑了笑,“今夜她在哪里过夜,能不能跟我见面,我全不知道。”
“那你怎么联系她?”
“我和她约定明天见。”
“敢和同伴分开,你胆子不小。”太太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目光落在三个表现不如女子的书生身上,“你们又是何人?”
袁书生拱手,报了来历,乃是邻城城主的侄子。
周书生自称周口坚,是邻城读书人。
万书生亦是邻城人。
“太太。”驼背独臂的门房在三人说完后说,“方才老奴开门,听到周生说话……”
将周口坚讲的“神仙洞府”等话如实重复。
那话周口坚说时没觉得不妥,听得门房在太太面前重复,他羞愧难当,恨不得学会故事里的遁术,逃得远远的。
“确有此言?”太太询问客人们。
“确有。”程时晋点头。
袁书生迟疑了下,没否认。
万书生同样默认了。
周口坚想辩解,太太扬起右手:“我不会招待恶客,姓周的书生,你出去。”
“我……”周口坚张了张嘴,实在没有脸请太太将他留下,只得将求助目光投向两位同伴。
袁书生爱莫能助。
万书生替周口坚道歉,请太太原谅:“他的性格不坏,唯独爱开玩笑,不是存心冒犯……”
扛不住太太的威严气势,万书生的声音渐渐消失。
太太说:“有意冒犯是冒犯,无意冒犯难道不是冒犯?周书生猥琐粗俗,说得出那样恶心的话,脑子里想的估计更恶心卑劣。我没把他赶出去,是我脾气好。”
“外面下雨,太太!”周口坚不愿走,“我无斗笠蓑衣,家又远,你让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太太漠不关心。
两个壮实仆人让周口坚走,他看了看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没有勇气反抗,乖乖地走了。
大门在他面前关严实,门闩挂上,仆人的脚步远去。
重归窄小屋檐下,周口坚被冷风吹拂,连忙裹紧衣服,面对下个不停的雨发起愁:“这可怎么办是好?早知道……早知道又有何用?我都被赶出来了,悔之晚矣!”
天色渐暗,雨不停。
周口坚听到了洗菜切菜炒菜的声音,又闻到饭香、蒸面点的香味、炒菜的味道,不由得在屋檐下团团转。
他拍门,请仆人叫两个同伴出来。
仆人问他要钱。
周口坚暗骂一声,给仆人塞了一文钱。
“太少。”仆人不满。
死要钱的讨债鬼!周口坚又掏出一文钱,仆人还是不满意。
没法,周口坚给了仆人五文钱,仆人才肯传话。
不一会儿,仆人来门口,也不开门,隔着大门说道:“那俩书生陪太太说话,准备开桌吃饭,没空出来见你。”
周口坚气得使劲跺脚,还想踹门。
屋檐下没有挂灯笼,路上无人经过。
不敢踹门的周口坚靠着大门,又冷又饿,心态极不平衡。
凭什么姓袁的、姓万的可以留下?他们是他的同伴,跟他一丘之貉!
凭什么姓程的假男人能留下?她嘴里没一句好话,一个人到处走,怕不是卖皮肉的,跟鬼新娘一样恨男人。
小声咒骂了许久,周口坚忽然听到门闩被挪开,连忙站直身体,整理好衣冠,严肃地望向大门。
是袁兄和万弟劝得太太改变了主意?还是太太认为怠慢读书人不应该?亦或程小娘子嘴硬心软,自觉对不起他,劝说太太,并亲自来迎他进去?
周口坚忐忑。
……
花厅里,太太端着茶杯,在听程时晋讲画道天才段小琴。
得知段小琴陨落了,太太叹息。
饮了一杯茶,她对两个书生说道:“你们也讲个故事,当是借住我家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