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说被嘲讽被轻视都只是让林檬感到生气的话，现在的林檬应该说是心态崩了。

    一年多之前从Kars战队净身出户，从那时起到现在，她竭力避免跟“打职业”几个字挂上钩，虽然这样常常会感到意难平，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她从前还能跟自己说，我不乐意打职业，我不想不愿意，如今却像是有人郑重其事的跟她说：“你不配”。

    她被按头向现实卑躬屈膝，这心理落差太大了。

    她回到家奔进卧室，一声不吭的把房门反锁，用枕头将头蒙住。

    不听不看不想就好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林思甜在外面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还敲个没完了。

    林檬用力把枕头压实，假装没听到。

    林思甜却不依不饶：“林檬！林檬！”

    林思甜：“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回家了！”

    林思甜：“我有事问你，你出来。”

    林思甜：“林檬你聋了啊！”

    林檬烦不胜烦，抬手把枕头扔出去，“噗”一声砸在门上：“闭嘴！别烦我！”

    林思甜安静了两秒，似乎是被喷的没回过神来，毕竟这还是林檬入住她家的两年来第一次发脾气，她难以置信的抬腿踹了一下门，生气的叫道：“我要去告诉我妈妈你凶我！”

    林檬懒得理她，她心如死灰的想着，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大概也不会引起她任何的情绪波澜。

    从恒博网咖回到基地，喻默全程没有露出一个好脸色，潘达在他进门的时候想嚎一嗓子“队长”求爱抚，都活活被喻默的脸色给吓退了。

    钟响跟在后面儿进门，他略心虚的按着眉心，川字纹都快皱出来了，那边儿一群网瘾少年接二连三的抬头，也陆续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脾气最佛系的老迈代替大家发问：“你们俩不是去看场地了吗？场地被人炸了？”

    钟响站在喻默背后，冲老迈一阵龇牙咧嘴的使眼色，喻默把钥匙往桌上一扔，冷然道：“开会。”

    一群人包括钟响在内，直挺挺的在沙发上坐成一排，活像一群等着挨训的小学生，大气儿也不敢出。喻默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双腿交叠，扫了一眼座下：“肖星珩呢？”

    居然直呼了星神大名，阿鹿和老迈对视了一眼，双双咽了咽口水，唯独胖子心宽体胖，缺心眼的答道：“星神去总部那边儿拿新队员的证件复印件材料——”潘达话说了一半被钟响狠狠的掐了一下。

    喻默眯了眯眼，平静道：“我是不是平常对你们太好了？”

    众人：“……”

    印象当中，喻默的确是个世间罕见的好脾气，他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轻易不与人生气，对亲人和朋友尤其宽容体贴。

    要说上一次喻默发飙……似乎还是他们十六进八小组赛失利的时候，阿鹿跟潘达两个沉不住气的崽子差点为承伤数据的事儿打起来，被喻默一手一个提溜开，狠狠地扔在休息室的地板上。

    那次是他们头一回见识到喻默身为大家长最严肃的一面。

    要说有多凶，钟响始终记得那天晚上潘达和阿鹿哭完了后勤随身携带的抽纸，他大半夜的还跑去便利店买。

    所以当喻默开口如此问，一群人呆了几秒，纷纷开始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没没……”

    “那先斩后奏是跟谁学的？”喻默冷冷道：“还是觉得我这个队长年纪大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都想篡位是吧？”

    底下安静如鸡。

    钟响有点儿受不了这氛围，他艰难的开口道：“Silence你别骂他们了，这事儿说白了也是我做的主，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当然会怪你。”喻默怒极反笑：“钟响，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钟响感到费解极了：“可是我们战队缺人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儿不急？是明天就要打秋季赛了还是怎么着？刀架在脖子上了吗？逼着你这么遇阻代庖！”喻默吼道：“总部给你施压了是吗？是要撤资金还是撤代言！”他一拍桌案发怒：“你跟我说，你把金额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讲，他们撤多少我补多少！咱们队还不至于要因为钱的问题受别人的威胁！”

    钟响被骂到蒙圈，他着实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签了一个总部选送的青训生就引起喻默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响起了开门声，肖星珩回来了。

    一群人顿时泪流满面，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齐声喊道：“星神！”

    如果说E队的队霸喻默还会给谁几分薄面，那大概就只剩下“队妈”肖星珩了。

    肖星珩摘下头上的棒球帽，诧异的望着宛如□□会一样的现场：“这是在干嘛？”

    钟响这会儿被骂的快哭了，嗷嗷惨叫道：“星珩你快来帮我说句话，Dragon的技术水平我当时让你看过录像了吧，绝对没有那么糟糕，你得帮我作证，我真的是为了咱们战队好才同意签下他的。”

    肖星珩看了看喻默的脸色，微有恍然。

    他将手里的人事材料放在桌上，顺手把抽纸扔到钟响怀里，随后冲喻默笑了笑：“走啊，我们单独聊聊，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喻默扶了扶额，暂时压住火气，扭头看了泫然欲泣的钟响一眼：“你哭吧，顺便反省反省，抽纸没了就让他们帮你去买，记得找我报销。”

    肖星珩是喻默解约以后拉拢的第一个队友，在E队成立之初给喻默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当时的肖星珩已经是本土一线战队Winter战队的首发辅助，炙手可热到能让欧服第一军需官Doctor眼红攀比，人气之高由此可见。这本来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平台，他却因为跟喻默有交情，在合约到期后没有再续约，毅然决然的走出了原本的舒适圈，陪着喻默从零开始征伐。

    很可惜的是，在冠军赛的赛程中，肖星珩的腰伤发作，勉强撑过了夺冠，终究不得不选择退役。

    肖星珩跟喻默的年纪相仿，思想也更加成熟一些，喻默不会像对待另外几个崽子一样教训他，通常有问题两人都有商有量的。

    肖星珩把喻默叫到了屋顶的阳光房里，关上隔音的玻璃门，抱臂道：“你不该跟钟哥发那么大脾气，你不知道之前总部的态度有多差，钟哥说要问问你，总部就说他借口拖延，拿资金做威胁还说要裁他。”

    “看样子总部很清楚嘛，这个人送到我跟前来我大概率不会同意他入队，所以宁愿让钟响来跟我说，看咱们窝里哄。”喻默轻哼一声，拉开窗户，就着通风的位置点燃了一支烟：“带资进组，牛逼啊。”

    肖星珩道：“在没有合适人员的情况下，Dragon的水平我看了，是可以拿来一用的，还是说——”他意味深长：“你当时有更合适的人选。”

    喻默被说中了心事，他叹了口气，正色道：“是的。”

    “是那个MENG么？”

    “嗯。”喻默闭了闭眼：“我今天刚跟她谈妥。”

    肖星珩想了想道：“那是很可惜，但是Silence，你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从头至尾你都过于情绪化了。”

    喻默抬眸：“所以你对我的决策存疑？”

    肖星珩耸耸肩：“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是的确是这样。”

    喻默道：“你错了，恰恰相反，我是因为太过慎重才跟钟响发这么大的火。”他转身，将手臂压在窗台上，烟丝一点一点的燃烧：“星珩，你记不记得我把你们这群人找全了，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肖星珩道：“半年？”

    喻默：“不止，八个月，我还没出院那会儿就已经开始联系你了吧。”

    肖星珩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潘达刚来的时候打的不算好吧，阿鹿那个炮仗脾气开团更是跟鬼子进村一样。”喻默说：“但是我还是选了他们，为什么？”

    肖星珩没说话。

    喻默自顾自的答道：“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潜力，更是因为他们有担当，只有有担当、懂得反省自身的人才能在团队作业中不断进步，品质是比起技术而言我更加注重的东西。”

    “那个Dragon帮他一个违反联盟规定的发小向联盟求情。”喻默说：“我虽然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但是星珩，中国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有一定道理的。”

    肖星珩思索着，淡声道：“可是合同已经签了，具有法律效应，你不能因为没虚影的事情乱来。战队不允许，联盟更不会允许。”

    喻默神色微暗。

    “知道了。”他低声说，叼起烟用力的吸着。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无力。”淡蓝色的烟圈被吐出来，喻默的脸在后方变得有些模糊：“是不是只有像唐靳海那样的人，才对一切有足够的掌控力。”

    肖星珩猛然一怔。

    “你不能这么想！”他低声说：“Kars最后不还是凉了吗？”

    “那是姓唐的自己蠢！”喻默道：“但至少他所有的决策都能落实，没有人能反对，没有人会反对。”

    “可他还是没能留住你。”肖星珩低声道：“他还是没能掌控你，不是吗？”

    喻默嗤笑了一声：“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可你真的不能跟唐靳海比。”肖星珩说：“他没把谁当成过自己人，都是棋子罢了。”

    “我气的是钟响不信任我。”喻默将烟头拧进盆栽土里：“合同不签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松口，总部要裁他也必须得先问过我，我不同意你看总部敢不敢动他。”

    “钟哥也是不想什么事都麻烦你，他是好心。”

    喻默叹了口气，冷冽道：“我看总部现在是嚣张的不得了，居然敢威胁摇钱树，他们不看看俱乐部的商业价值是谁创造的么，谁给他们脸了？”顿了顿他仍旧恨铁不成钢：“你说钟响怎么那么怂？在一起工作又不是一两天了。”

    “一旦势力变得复杂就难免会有这些事吧，钟哥只是个可怜的小经理。”肖星珩冷不丁笑起来：“队长，不如把俱乐部买下来自己当老板吧。”

    “说的容易，我倒是想啊。”喻默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摇头：“不瞒你说，我爸盯着电竞俱乐部产业这块儿肥肉很久了，前天跟我提注资的事情，被我拒绝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悔，过了这村儿大概就没这店儿了吧。”

    “为什么拒绝？”肖星珩诧异道。

    “我爸那个人掌控欲太强——”喻默满脸写着一言难尽，改口道：“一是有点儿看不起他吧，觉得他落伍了，不配投资新兴产业，他当初可看不起这个行业了。”喻默笑了一声：“还有就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喃喃自语：“我的气还没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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