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路,平阳县,大雨,已经停了半旬时日,烈阳当空,一派加州阳光。
此刻的平阳县,相比起往日多了些轻松和惬意,在雨停之后,许多人纷纷上山打猎,采摘雨后的新鲜野菜来进行充饥,还有更多的人则是在官府的组织下,组成了一支支捕捞队,进入到了近海开始打捞修养了一个月的海鱼,平阳县所有的海滩上,无一不支起了一个又一个竹竿和帐篷,来晾晒那些抓到的海鱼,还有的则是直接烤了吃,一派渔家乐土。
而在整个平阳县,现在每天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够闻到鱼的腥气和野菜的芬芳,让人一离开自己的家门,就像是来到了原始森林一般,不过并没有人讨厌这股味道,长久的饥饿让人们对于食物的渴望达到了最高潮,即便是那难吃的野菜,现在在众人的最终都犹如珍馐一般。
因为食物的充沛,让老百姓脱离了死亡的恐惧,许多戏楼,青楼,饭店也都陆续开张营业,农田也得到了有效的梳理,城内的不少下水道也都已经建设完毕,其中主干道上的下水道更是已经连接到了城外的污水池中,开始为平阳百姓服务了,不得不说,雨水的退却带给了平阳百姓以新生,他们的日子相比往常,应该会更好。
只不过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可是此时府衙之中的气氛,却是凝重到了极点,徐清坐在主位上,张合和李琦则是分坐两旁,整个客厅之中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别人,所有的仆役都被徐清给赶了出去,张合看着徐清,说道:“岂弟,有欧阳大人保你,不会出事的,别太小题大做了。”
徐清听了张合的劝慰,很是艰难的笑了笑,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没错,而且写给欧阳修的信也应该寄到了,根据张合和李琦等人所说,欧阳修也应该会帮自己的忙,可是现在,随着钦差已经抵达温州府的消息传来,徐清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惶恐。
尤其是当徐清说要到温州府跟知府一起迎接钦差,却被知府拒绝的时候,徐清就更加不安了。
毕竟得罪了太多的人了,而且这些人大多身居高位,对于整个大宋朝,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一个欧阳修能够挡得住这些人吗?这个时代的皇帝又能否保护自己?在这个人治的时代,徐清可不相信法治和真相的力量。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大人,难民纾解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合见徐清脸色难看,知道徐清的心情也只能等钦差来了之后才能有变化,现在再怎么安慰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便岔开话题,跟旁边的李琦谈起了逃难到平阳的难民,返乡的问题来。
李琦听到张合提起难民,脸上就颇是有了些难色,看了看徐清,见他也在看向自己,知道徐清还是非常重视这些难民的,李琦就对着徐清和张合说道:“不太好,许多人不愿意回去。“
“不愿意回去,为何啊?“徐清抢先问道,中国人不是最重视故土难离的么?每年的春运绝对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为盛大的人口迁徙活动,这可还是在现代,就已经达到了如此规模,充分说明了中国人对于故乡的眷恋,怎么到了古代,这些人反倒是不愿意回去了呢?
李琦看着徐清,很是尴尬的咳凑了两声,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对于自己那些同行的所作所为,若是放在平时,李琦也是视若无睹,毕竟要是放在他身上他也会这么做,可是跟着徐清久了,见惯了他为百姓做事的样子,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那些同僚,李琦实在是说不出来他们现在是做了什么事情,到最后,还是张合开口把事情的原因告诉给了徐清。
“岂弟啊,你有所不知,那些家有余财之人,早就都已经返程回往故地了,现在留下的这些这些可怜人家,逃难之人,大多都是农民出生,全家死活都是依靠着自己家的一亩二分田来过活的,一年下来,也存不下来多少的钱粮,而逃难,是需要钱的…..“
张合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知道,徐清已经明白了。
徐清确实是明白,这还能不明白吗,那些贪官污吏,奸商劣绅,联合在一起,趁着国难当头大发国难财,利用百姓想要卖地攒逃难钱的心理,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这些农民的土地,现在这城市二十多万百姓,与其说是农民,倒不如说是流民了。
这是赤裸裸的圈地啊,这是赤裸裸的要把这些老百姓给逼死啊。
怪不得他们不愿意离开平阳了,这留在平阳,还是多活几日,这要是离开了平阳,走到半道也能被饿死,就算活了下来,那也是只能给地主们打长工,做别人家农庄的奴隶,所有所得都归地主所有,这样的日子,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想过的。
“这些混蛋!“徐清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气鼓鼓的看向李琦和张合,要不是那些贪官不归他管,徐清绝对要把那些人渣一个个抓出来,活活打死在这客厅之上,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做鱼肉百姓的下场。
“岂弟,息怒吧,世事多如此,我等可奈何?唉“张合轻声的劝道,对于那些人,张合也是痛恨之急,恨不得生吞其肉,可是这大宋朝就是如此,强者生存,弱者臣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自己一个小小的八品主簿,又哪能给这浑浊世界开出一方清平天地呢?
李琦在一旁听着,并没有说话,世事维艰,李琦心想,若不是平阳县有徐清果断的下达收粮的命令,此刻的平阳百姓,或许也已经成了这逃难百姓中的一群了,他们又哪里有机会去可怜那城外的数十万百姓呢,看向徐清,李琦的眼光中,更是有些钦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