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一个偏僻遥远的小山村。那里,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青青的草。那里,有我整个童年的欢笑,无忧。
我家没有人是高官,没有人是富商,甚至没有人读书识字。我爹只不过是一个农民,我娘自然就是农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当然也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甚至算不上是小家碧玉。还有我那年迈的祖母,瞎了一只眼,口齿含糊不清。我们一家在社会底层卑微地活着。
如果不出意外,爹娘会送我去学堂念几本书,认几个字,待到十八岁,便会有媒婆上门提亲,选定对象后,择个良辰吉日过门,便是嫁作他人妇了。若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有个小店,丈夫出外劳作,我便在小店里看着。过个一年半载,或许就会有一男半女承欢膝下了。相夫教子,侍候公婆,日子就那么无波无澜地过下去。女人们一辈子在小山村,只有男人才有机会翻过大山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虽然穷苦,却也知足,因为大家都是那么过的,祖祖辈辈都是那么过的。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我八岁那年。
那时,正是细雨绵绵的季节。空气也是湿润的,到处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我折下小河边随风摇曳的杨柳,细嫩的柳枝在我的指尖上下翻飞,就想跳跃的精灵。不过片刻,一个精致的柳叶环便做好了。我把它戴在头上,心里想着今天娘会做什么好吃的,美滋滋地笑开来。
全然没瞧见,湖的另一边那看痴了的俊朗男子。
过了大约半个月,村长来到我们家。
爹娘都吓坏了,村长在我们那是很大的官了,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知道村长上面的官叫什么。
村长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好多拿着奇怪的家伙的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东西叫做摄像机,还有话筒社么的。
爹娘诚惶诚恐地给他们搬出家里那几张缺胳膊断腿的椅子,娘还用围裙擦了擦,好容易凑了几个稍微齐整的大瓷碗,倒上水放在石桌上请他们喝,脸上怯怯的。一个浓妆的女人皱了皱眉头,虽然转瞬即逝,想来还算有涵养吧,但还是被我看见了。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对浓妆艳抹的女人没好感。现在想想,我竟是从小就记仇呢。
村长说那些人是省里派下来的记者,还有慰问群众的官员。我那半瞎的祖母微睁着右边那只好眼,转头看我爹,苍老的面庞上满是困惑。
其实我知道,爹也不明白,他虽说比我们女儿家见的世面要多,但“省”这个概念还是离我们太过遥远。不用惊讶,如果你去一个交通闭塞,没有教育,没有网络,甚至没有电视的小山村生活一阵,你也会有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的。
村长说了很多话,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因为那些外来人讲话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听不懂。其实即便是村长说的,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明白不明白都不要紧,我们只要知道照做就是了。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从来不知道反抗为何物,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也是没文化造成的啊,难怪古代封建帝王都要推行愚民教育——有文化就不好管教了。不过,当时我们可想不了这么多。
最后,那些人走的时候给我和家人拍了照,还让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什么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是村长说一句,我跟着说一句。他们还给我留了一本书,我很开心,我还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样这么漂亮的东西呢。虽然当时,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但是我认得,封面上那个头戴柳叶环的小女孩就是我。
村长一行人刚走,大门口围着的乡亲们就涌了进来,不断地对爹娘说恭喜。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被送到了县里的小学。出门时,娘嘱咐我要听先生的话,不然会被教鞭打的。
“我是不是要很久都见不到爹娘还有奶奶了?”我其实并不愿意去,在家里多好啊,每天都能吃到娘亲手做的饭菜,爹有时候干活回来还会带只小蚱蜢给我玩,摔跤了,还有奶奶帮我敷草药。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小花,山里人世世代代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你有机会走出大山,这是你的福气啊。”爹叹了口气。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定头,瞥见娘用围裙下摆擦了擦眼睛。
就这样,我开始了学习生涯。从小学起就寄宿在学校,除了寒暑假,我从不回家。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叔叔或阿姨送生活用品来给我,所以我过得并不差。加上我学习认真,性子又乖巧,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我,知道我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地,都很照顾我。起初远离家人的感伤便也渐渐淡去。
我原名叫武小花,就这个名字还是村长取的,爹娘大字不识也没法子。上学后,老师说“上面”让我改个名字,就叫“武凝”好了。“上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不很明白的,更不明白我的名字怎么就能劳驾到“上面”。不过我管不了那么许多,也乐意改名,“小花”真的是太俗气了,就我们那个村,就有好多个“小花”。
因为我入学晚,跟同龄人差了两年,学校考虑到我成绩好就让我跳级了两次,终于在小学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弥补了落下的学业。
每次回家,我家就像开集会一样热闹,附近的乡亲们都会到我家了来坐坐。他们总问我,又多认了几个字,多学了几首诗,有没有教《三字经》。然后娘就会告诉他们,你们落伍啦,现在不兴这个了,现在都学,学什么来着,又转过头来问我。他们还总夸我又长高了,又漂亮了,然后拉出自己灰头土脸的女儿或是儿子,看看,就是跟咱山里人不一样了。我至今仍然记得,隔壁张婶家的阿红用怎样怨恨的眼神瞪着我。原来,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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