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了,暗夜里以此袭营,威力无比,连几个酋长都会觉得恐惧,更何况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士兵。
炸营之后,根本没办法迅速恢复士气。
那些溃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必须尽快收拢溃兵,稳住军心。
海都阿陵咬牙,挥手示意部下。
不一会儿,撤兵的号角声响起,铁骑在暗夜中整齐有序地后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城头上的士兵小声欢呼,笑问西州兵:“这是什么玩意?这么厉害?!”
西州兵笑着回答:“这是霹雳箭和火弹。”
众人好奇不已,围着西州兵和他们的武器,啧啧称奇。
虽然他们仍然没有解围,但是围城数日,终于看到有援军来了,所有人都备受鼓舞,重新激起战意。
眼下,他们之间没有王庭人和汉人之分,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袍,生死与共的朋友。
毕娑笑看士兵们玩笑,望向远处被火光包围的北戎联军大营,松了口气,想到天亮以后海都阿陵肯定还会攻城,心又提了起来,援军只有几百人,改变不了大局。
敌人暂时退兵,众人乏力,原地躺下休息,士兵抱着长刀直接睡了过去。
狂风怒吼,滴水成冰。
瑶英立在风口处,冷得轻轻哆嗦,身子打了个晃。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昙摩罗伽走了过来,低头为她披上斗篷,系紧系带:“天亮之前他们不会再攻城,去休息吧。”
瑶英看着他,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你呢?你累吗?”
昙摩罗伽抬眸,看了她半晌。
“累。”
他轻声说。
很累。
不过他毫无知觉,一点都不在意身体的疲倦和病痛。
近卫军的背叛,百姓的质疑,僧人的指责,他都不在乎。
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后果。
哪怕全天下人都唾骂他,也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但是她来了。
她关切地看着他,问他累不累。
于是顷刻间,那些掩埋在最深处的疲惫尽数翻涌了上来,他觉得很累,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养足精神后,再继续前行。
孤独跋涉的道路上,忽有一道璀璨华光温柔地笼罩下来,驱散无边的黑暗,明亮,温暖,柔和,似乎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又仿佛无处不在。
他生出贪恋,想要独占这束光,久久贪恋地凝视她,终于伸出手,捧住了这束光华。
昙摩罗伽扶着瑶英,带她去休息。
摇曳的火光中,两人肩并着肩,紧紧依偎在一起,一步一步走远,风吹起他的僧袍和她束发的丝绦,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让开道路,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
长街熙熙攘攘,百姓们纷纷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一双双眼睛凝望着两人,他们神情各异,有的泪如泉涌,有的一脸呆滞,有的落寞失望。整座城的人都在这里,但一句说话声都听不见,唯有昙摩罗伽和瑶英的脚步声。
瑶英轻轻颤抖了一下。
手上忽然一暖,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磨蹭她的手背。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
昙摩罗伽垂眸,在信众们无言的注视中,握着她的手,骨子里的强势散发出来,眸光沉静,坚定,不容置疑。唇角轻轻一扯,漾起一个极轻极浅的笑意,像三生池里,莲花轻轻摇曳,映下晃动的光影。
从今天开始,以后的路,就这样陪我走下去吧。
瑶英看着他,和他相识的种种一一在脑海里闪现,他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沙丘上,从海都阿陵手里救下她,他弥留之际,仍在为王庭的长治久安谋划,他一个人孤独地忍受病痛,他坐在书案前研读佛经,她在一旁好奇地扯他的袖子,他千里奔袭来救自己,又独自离开,他仰躺在地上,状若疯癫,问她是不是要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他语气温和,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自己。
分别以来堆积在心头的担忧、气愤、恼恨、思念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鼻尖一阵发酸,眼眶湿热,朝他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挠了几下。
昙摩罗伽身上忽地僵直绷紧,眸色加深,紧紧握住她的手指。
他走进议事厅,推开里边一间屋子的门,拉着她进去。
瑶英环顾一圈,房中没有高广大床,只设了案几蒲团和长榻,案几上堆满舆图和文书,干净整洁,一股淡淡的沉水香味,一看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让她在榻上坐着,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侍从送来吃的,她吃了些东西,洗了个澡,长发拿了根发带松松挽着,换上干净衣裳,躺倒在榻上。
几日策马疾驰,她像是被碾过一样,浑身骨头酸软,大腿疼得厉害。
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中,感觉到一道身影坐在榻边,睁开眼睛。
昙摩罗伽靠坐在榻沿边,低头看她,眼圈青黑。
瑶英睡意朦胧,侧过身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长榻:“法师,上来睡。”
她刚刚沐浴,肤光胜雪,面颊晕红,侧卧长榻,丰艳乌发披散下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浅色长衫,线条玲珑起伏,衣襟松散,依稀能看见里面柔和起伏的暗影,红唇微微张着,双眸湿漉漉的。
似雨后含苞带露的花枝。
空气里一缕甜甜的幽香浮动,如馥郁花香。
昙摩罗伽俯身,扯起锦被裹住瑶英,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躺了下去。
城外有十万如狼似虎的北戎联军,粮食吃光了,武器耗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可是她来了,冒着烽火来到他身边,躺在他的榻上,这一瞬,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心里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