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进入巷间的一家小店,掀起白袍,坐落在长凳上。
“店家,来碗汤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到!”
无归提起桌上的砂壶倒了一杯清水,修长的手指拈起白瓷杯抿了一口,举止文雅。明明喝的只是清水,却像在品茗茶。
“喂,小道士你可真是矫情,喝杯水而已,喝这么慢做什么?没等你喝完,它了都要凉了!”君嬅的声音只有无归能听到,无归轻微皱了下眉,将杯子轻放到了桌上。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怎地就不喝了?”君嬅在葫芦里小声地嘟嚷。
“客官,您要的面来咯!”一盆热腾腾的面端到了无归面前,汤面飘散着扑鼻的香气。
“啊,好香啊,馋死鬼了!可惜我如今是只鬼了,不能吃人间的食物了,只能看着不能吃太痛苦了啊。”
“你用一点小法术将那飘起的白雾集中在一起,吸入腹中便可尝尝这碗面的味道。当了二十多年的鬼了,这点常识还要我教你?”无归用腹语告诉君嬅,语气有些鄙夷。
“哦……我又没机会吃东西,怪我咯?”她说着便按照无归说的方式将气体吸入了腹中,细细品尝,颇为享受,吸完觉得还不够。
“啧啧,太好吃了!小道士你可真是个好人呐!你就好人做到底,给我再来碗行不?”
“再上一碗!”
店主见桌子上的面还丝毫未动,那道士竟然还要一碗,心里感到很奇怪,也没多说什么,又给他下了碗面。后来无归又连续要了两碗。
“真好吃,怎么我以前就没觉得过一碗汤面这么好吃?嗝……”君嬅一边打嗝,一边抚摸自己隆起的肚皮,“我,我还要再来一碗……”
“你也不怕撑破肚皮!”无归话音刚落,就听到“呲”的一声,君嬅的肚皮破了一个口子,气体从里面冒出来。
“哎呀,好疼呀……救命呀……”君嬅疼的满地打滚,在葫芦里嘤嘤哭泣。
无归很无奈,只好渡气给她止痛,破开的口子快速愈合了起来,君嬅靠在葫芦壁上抱怨:“你个乌鸦嘴!”
“好心没好报!”
君嬅躺在葫芦里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喋喋不休,无归都懒得理她,她独自说的起劲。
“哎,小道士,你昨晚看到天上的孔明灯了吗?昨天是中元节,就是俗称的鬼节呀。在我们临安啊有个习俗,到了中元节呢就要放孔明灯,是放给逝去的亲友看的,以告慰逝者在天之灵。昨天跟你说话时,我可是仔仔细细看了,那么多的灯啊没有一只是给我的……”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失落。
来了几个布衣百姓,坐在了无归旁边的桌子旁,几人一边等汤面,一边聊天。
“西头的君府前两日又闹鬼了,你们听说没?”
“哎,我也听说了,这事可传遍了。”
“你们知道这君府为什么闹鬼吗?这君府会闹鬼可有一段故事啊,那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那人说着便停顿了下来,故意吊另三人的胃口。
“你快说呀,哥几个等着正急呢!”
“据家里的老人说,这君府本是前朝一个富可敌国的商户的府邸,后来君家老爷因贩卖私盐被抄斩了,君府随后便被抄了,君家也就没落了。哎哟,那君家老爷死的可惨了,死了都没人敢收拾尸骨。后来当今圣上上位为君府平反了,当年那就是庄冤假错案啊。”
“富可敌国的家财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
“依我说是因财生祸吧?那君家人都死了,这平反了……”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君嬅沉默了,蜷在葫芦里抱着腿,眼睛发红,眼泪如雨落下,双臂紧抱在膝上,肩膀不住地抖动,指甲嵌入了皮肉,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此刻她内心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涌开,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冲垮了刻意铸造的心防,她就像溺水的人痛苦地挣扎,在绝望中乞求希望。
有的人便如君嬅一般用欢乐掩饰悲痛,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烂漫,可却不再潇潇洒洒。只是这天真的面孔有几分真,几分假?内心在历经风雨后已然走向成熟,可这成熟中又带着几分稚气,几分迷茫,心灵如同一个孩子般纯粹,可也脆弱无助,不是所有的坚强都无懈可击。
或许理智果断的将曾经斩断,不问过往,只求未来,便不会陷于梦魇中走不出来,方可过得潇洒痛快。可君嬅没有战胜自己的勇气,也做不到那样决然,只能戴着面具去面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