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流泪的落雪,荆无渊心如刀绞,明明下定决心要帮落雪背负一切,明明下定决心不让她受苦、受累、受委屈,明明下定决心以后要护着她,但还没开始就被自己伤透了心。
这算什么?
连自己答应自己的事都做不到,连自己都要违背自己内心的决定。
这不是自己在背叛自己?
这还算什么男人?这样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请允许我自私一次!”荆无渊收敛思绪,轻轻的把落雪拥进怀里,声音柔和的像月光般缥缈。
他在道歉,是在为对落雪保密而道歉,也是在为不让落雪出门而道歉,更是在为自己违背了自己决定而道歉。
落雪在他怀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落雪因压抑心里的委屈而颤抖的身体,他的手轻轻的顺着落雪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哭泣的孩子,轻声说道:“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我永远不会笑话你的,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喊的很轻很柔,却犹如惊雷一般轰击在荆落雪的心魂上,先前无渊的怒吼让她满心委屈,而此时的温柔却又让她无比温心,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满溢委屈的身心顿时崩裂开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放声哭泣:
“呜呜呜……你这臭小子……还知道……我是你姐姐……!”荆落雪一边哭,一边在荆无渊的肩膀上捶几下,似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刚才……那么凶我……!”
荆无渊只是苦笑着咧了咧嘴,没有说话,仍由落雪在怀里发泄。
这一日,荆落雪没有再出破庙,也没有再问那个办法是什么,她跟荆无渊就静静的坐在破庙的火堆旁,从清晨到黄昏。
抬头看了看天色,荆无渊终于是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脸颊上还有泪痕的落雪,心中泛起无限怜惜。
“姐姐,跟我来!”他拉起落雪的手,往破庙里间走,那是独属于落雪自己的屋子。
把她按在了屋子里那张破旧的香案前坐下,荆落雪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看你脸花了,帮你擦擦!”荆无渊笑着说道,还把香案上那一块老旧的铜镜转过来对着她。
荆落雪闻言对着铜镜照了照,面皮不由得有些发烫,一想到今天在无渊面前大哭的样子,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作了十几年姐姐的威严,一朝丧尽啊!
荆无渊倒是没有在意她的这些小变化,愣愣的看着铜镜前的她,心神恍惚。
“姐姐……,我帮你梳头发吧!”他的声音轻柔夹杂着怅然与不舍,还有一丝复杂。
“啊……好啊!”荆落雪虽然觉得这时的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把梳子递了过去:“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梳头了,以前你不是嫌麻烦?”
“呵呵……以前小,不懂事儿!”荆无渊干笑一声,就开始梳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表情认真,每一梳都显得极为小心翼翼,就好像在呵护刚出水的豆腐一般,怕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碎了一般,如瀑的青丝,渐渐在他手中散开。
看无渊这么认真,荆落雪也没出言打扰他,静静的看着铜镜里那个瘦弱的身影,一抹笑意爬上了脸颊。
“你这是哪儿来的?”看到荆无渊从怀里拿出一根红色缎带,在帮自己系发,她有些吃惊。
“嘿嘿……我买的!”荆无渊得意一笑,解释道:“昨天刚好讨要到两文钱,看它挺适合你的,就帮你买了下来。”
“就当是你送我玉佩的回礼!”
“两文钱?拿回来补贴家用多好,买这个干嘛?”荆落雪不满的嘟了嘟嘴,看似在责备无渊,但眉梢的喜悦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嗯!这样就好看多了!”荆无渊拍了拍手,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心里升起一股成就感。
“真的好看?”荆落雪扭头对着铜镜照了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渊只是把她后面的小辫给解开了,就用那根红色缎带在发尾处,将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之说!害得她白期待了一场。
“我觉得好看就行了!”荆无渊浑不在意落雪古怪的表情,一脸认真的说道。
荆落雪抿嘴一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呜咽的号角声。
那是属于战争结束的号角声。
在风丘城生活了十八年的荆落雪又怎会不知,以往的她,对此都是漠不关心,但,现在她却是浑身一颤,一抹惊慌瞬间爬上了脸颊。
此时的她,要是还不知道荆无渊的办法是什么,那她就枉活了十八年。
“不……不,我不许……我不许你去!”荆落雪疯狂的摇着头,两只手死死的抓着荆无渊的手臂,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泪水无声的滚落下来。
荆无渊苦笑了一下,没有丝毫妥协,一脸坚定道:“我必须去!”
“不!”荆落雪哭喊一声,泪眼朦胧道:“要去也该是我去,让我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往外跑,却被荆无渊反手拉了回来。
“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荆无渊显得格外镇定,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从昨晚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此时此刻更不会退缩:
“你去的结果只会更糟糕!”
战场那是什么地方,荆无渊虽然也没去过,但却听老乞丐说起过。
那个地方尸山血海,血流漂杵,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去战场拾荒还能碰到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悍匪,那哪是女人去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落雪这么俏丽的女子,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你听着,老乞丐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可活,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所以钱必须在明天日落前凑齐!”
“战场你不能去,老乞丐需要人照看,所以只能由我去!”
荆无渊把自己必须去战场的理由说了一遍,希望落雪能理解,但她依旧在哭着摇头,嘴里念叨着最初的话语:“不行……那里很危险!我不许你去!”
荆无渊深吸了一口气,他拖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久准备,早已坚毅的心怎么可能动摇。他既已决定不再懦弱,已决定背负这一切,那么他就不会改变这个决定,这是他与身俱来的倔强。
“老乞丐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但内藏的坚定,却犹如大海里岿然不动的顽石。
“如果……如果明天,我没有回来,你就放弃老乞丐吧!然后……然后找户好人家嫁了,别再委屈自己了!”荆无渊释然笑道,表情却充满了苦涩,他和老乞丐学了十多年的演技,此时却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荆落雪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摇头。
荆无渊手微微抬起,分外怜惜的将那一颗颗透明的泪珠儿,轻轻拭去。却在下一刻,陡然加大力度,将荆落雪推了开去。
然后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姐姐……请原谅我的任性。还有谢谢……谢谢你这些年的庇护!”
说完,他转身跑出了破庙,只剩下还没来得及从那一推中缓过神来的荆落雪。
她眼中含泪,怔怔的望着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脑海一阵嗡鸣,眼前似乎还倒映着那个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还有那句似在诉说诀别的话语。
“无……渊!”
良久,她才无力啼哭一声,跑到破庙门前,一双手死死的把在门框上,因为太用力而显得病态的苍白。她双目垂泪,心神空荡,犹如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一如当年,她等老乞丐回来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丝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