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绝不会比一只狗熊可怕。
察哈尔人不能不先顾他的马,没了马他就休想活着离开战场,他后悔自己不该用刀而应该用马槊,武器长一些就不会这么被动,但现在不会有换兵器机会了。察哈尔人不得不将马偏转方向,好避开铁叉从李榆侧面冲过去,李榆就等这个机会了,既然把侧面亮给他,那他的铁叉就直接捅向察哈尔人的肋部。察哈尔人害怕了,他的刀太短,不等他击中对方,那柄铁叉就会先给他来两个洞。勇敢的察哈尔人做出李榆想不到的动作,他弃马了,从马上一跃而起横空扑了下来,战刀自上而下直劈李榆。李榆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他的铁叉刺空了,眼看刀就要劈到自己头上,李榆也顾不到面子了,弃叉倒地打了一个滚避开了这一刀,察哈尔军官的刀从他衣服上划过,挑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棉花都露出来了。李榆狼狈地爬起来,却看到那家伙比自己还惨,扑了个空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正在努力翻身呢,但那一身铁甲成了累赘,影响了他起身的速度,李榆趁机拔出腰间的短斧,不等他爬起来冲上去就猛砍,察哈尔人翻身时就摸到自己的刀,连忙手忙脚乱地招架。李榆大力连砍三、四斧,将对方的刀砍飞,察哈尔人抬头还想说什么,李榆毫不客气一脚踢到他的下巴上,这一脚太狠,把察哈尔人踢得昏死过去。
李榆实在气得很,这件棉袍是他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在整个部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衣服了,这可是去年秋天库鲁大叔用一斤多人参从叶赫人那里换回明国的青布和棉花,喇布杜的额娘纳娅大婶又花了几天时间才做出来的,要不是天太冷实在找不到其他衣服了,他都舍不得穿,这个混蛋一刀下去就把这麽好的衣服划破了,哪怕刀准一点伤到肉上也好啊。
死里逃生的鳌拜一瘸一拐跑过来了,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一脸崇拜望着李榆,突然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李榆:“野人哥哥,不,李榆哥哥,你太了不起了,转眼就收拾了三个,我现在相信你一个人就能杀死一只老虎了。以后,你就是我哥哥,我听你的。”
鳌拜又转过身对着正在厮杀的战场大喊:“图赖哥哥,野人杀了他们三个,我们马上就来帮你们。”
图赖正杀得起劲,对方三个人找鳌拜算账去了,他们的压力一下子小多了,图赖已经顾不上鳌拜了,对方紧紧缠住他们,不过巴雅喇兵缓过劲了,又是一轮交手,图赖大发神威将一个察哈尔人的人头砍飞,铁矛再次射杀一人,而他们只有一人负伤落马,金国的巴雅喇兵开始占上风了。
鳌拜的喊声让察哈尔人终于丧失了取胜的信心,他们实在有些累了,看到自己的军官和两个好手丧命,一个个胆战心惊,察哈尔人趁着交手后脱离接触的机会开始逃跑了,等图赖反应过来时,察哈尔人已经打着口哨跑了——察哈尔人用口哨召唤来正在休息的马,在奔逃过程中完成了换马过程。图赖他们也人困马乏,实在追不动了,这次战斗太艰苦,巴雅喇兵两死三伤,阵斩五名察哈尔人,加上李榆干掉的三个共八个,其实也没占多大便宜。
巴雅喇兵们一起向李榆围过来,图赖和大家相视一笑,一起下马冲过来,李榆还没有做出反应,这些家伙就把李榆掀翻在地,然后抬起来高高抛向天空。他们一遍遍喊着“巴图鲁”、“巴图鲁”,一遍遍把李榆高高抛起,直到李榆求饶才肯把他放下。
这麽一闹,那个被踢昏的察哈尔军官也醒了——他再不醒首级就要被割跑了,李榆想起自己被划破的衣服,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又狠狠踹了几脚,图赖觉得这个俘虏还有用,马上拦住了李榆,让铁矛和牛眼用牛皮绳把这家伙捆得结结实实。
天色已经暗下来,巴雅喇兵们收拾战场准备离开,两个战友的尸体也必须带回去,那个肚子被划开的巴雅喇兵显然已经不行了,躺在图赖的怀里痛苦地**,脸色苍白得吓人,大家排着队向他告别,最后牛眼跪在伤兵面前,用短刀刺进了他的心窝。
图赖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榆、鳌拜低声说,打仗就是这样,生生死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当兵的能有机会像这样死在自己兄弟手里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图赖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这世上只有疯子才喜欢打仗!”
收拾战场时,李榆和大家闹得很不愉快,巴雅喇兵收拾的很仔细,马匹、武器、盔甲当然不放过,把敌人首级割下来李榆也能接受,这种场面他见到过了,但他接受不了剥死者衣服这种事,过去在部落里他就为这个和别人吵过,他觉得人死了就不应该再为难他,总不能让人赤条条离开人世,库鲁大叔和萨满爷爷都很支持他,所以库鲁这个部落就再没有剥衣服的习惯了——死人的衣服不剥,活人的衣服更不能剥。而李榆不知道后金汗王只禁止剥活人的衣服,死人的衣服不管,大家可以带回去,自己不穿就卖掉,辽东人穷总会有人买的。李榆上去阻止,但没人听他的,大家都是笑嘻嘻把他晾到一边,铁矛还指着李榆被划破的棉袍劝他也剥一件穿,好衣服留给死人太可惜了。在这个问题上,图赖和鳌拜都不支持李榆,不过图赖也说李榆确实需要几件衣服,等回去后他从家里找几件送给他,死人的衣服最好不要穿,巴雅喇兵家里一般都有些钱,他们也不会穿死人的衣服,但他们会把衣服卖给穷旗丁或者蒙古人。
在往回走的路上,看到李榆闷闷不乐,图赖悄悄对他说,这种事千万别太认真,大家从来就是这样干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纺布要有棉花,做棉衣也需要棉花,大汗在辽东计丁授田时,曾经下令每丁给田六垧(一垧大约相当六亩)——其中五垧种粮,另一垧地就专门种棉,可一亩地长不出几斤棉花,遇到天寒地冷棉苗全得冻死在地里,辽东缺棉缺布,过去还可以从明国买棉买布,价格高大家也认了,但现在双方打仗,有钱也很难买到,当兵的带回去的衣服肯定有人要,普通老百姓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哪管死人活人的,说到底还是辽东太穷了。
图赖拍拍李榆的肩膀:“别为这点事跟兄弟闹别扭,你知道吗?兄弟们都很喜欢你,都想要你留下,大家私下商量好了,这次一定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俘虏和两颗首级都算你的功劳,另外这三个人的六匹马、三套盔甲加上他们的铁槊、长刀和弓箭也归你,而且大家还要向贝勒们为你请功。”
李榆感激地点点头,请功他不在乎,但这些战利品都是好东西,特别是战马和盔甲可以卖很多钱,他的部落里就几匹马,而且很难算得上是战马,盔甲一副都没有,这些东西足以抵得上他丢的那车财物了。
天已经黑了,巴雅喇兵们点起了火把继续行军,但他们有两个伤员要照顾,想走快都不行,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大约十几里,就发现前方出现一长串星星点点的火影,像一条长龙急速向他们逼近,图赖心里一动,急忙喊道:“铁矛、牛眼,赶快吹号、放号箭,可能是我们的援兵。”
海螺号立即响起,紧接着几枝点燃的号箭射向天空,号箭划过夜空发出清脆炸响,点亮了一片漆黑天空。对面很快发出同样的号角声,射出同样的号箭。图赖心里一阵激动,招呼大家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对面的火把、人影就看清楚了。
图赖高声喊道:“我是镶黄旗的图赖,你们是那位贝勒的人。”
对面发出一声声回应,“镶黄旗阿济格贝勒”,“正红旗萨哈廉贝子”,“镶白旗阿巴泰贝勒”。
图赖两眼湿润了,家里人来接我们来了,他们一直在挂念我们。巴雅喇兵们发出激动地欢呼声,对面也用更热烈的欢呼声回应他们,在这寂静的夜晚里,这个空旷的原野立即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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