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垫的车厢内,侧身蜷卧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她一头墨发披散脑后,海藻一般幽浮于杏红的被面之上,十分刺目。
凌励冷峻的目光在车厢内扫了一圈,皱眉道:“为何不替她束好头发?”
看着凌励阴晴不定的脸色,柏安忐忑道:“殿下,小人……不会梳女子的发式……”
面内侧卧的女子听见这一问一答,撑臂挣扎着想要翻转过来,却显得颇为艰难。柏安见她动作吃力,忙忙上前搭手协助,“舒姑娘,你慢着点,你想要翻身就叫我,可别挣裂了伤口……”
女子在他的借力下,气息急促的转过了身子。待她将遮挡住面门的长发顺到脑后,便在仓惶中与凌励四目相接。
她比那日在柴房里瘦了许多,清减的脸颊让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深亮。她一动不动的直直看着凌励,眼神越来越亮,就在凌励疑惑那双眼睛亮得像是要蹦出星星来时,她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终究还是怕了吧?凌励冷冷一哂。很少有女子敢如此与他对视。
十年前离开永定去芦城的路上,他遭遇过无数次神秘追杀,虽他拳脚功夫不错,却也有失防遇险的时候。受伤最重那次,令他的左侧眉梢至今还留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这道刀伤,与他后来凉薄的性情相得益彰,令他看起来格外冷峻决绝。
“凌励哥哥?!真的是你,我那日原没看错!”女子那双纤细苍白的手,此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惊喜表情来。
这番表情,出乎凌励意料。他还未开口,女子又急切道,“我是阿眉,凌励哥哥还记得吗?”
“不记得。”凌励冷冷道。他那日在舒家柴房就已回想过了,他不认识她。她是舒世安的孙女,他留她活着仅仅是为了刺激舒世安和那帮自私自利的朝臣,他不想与她攀谈什么旧交。
“她既没事,继续赶路。”凌励朝柏安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下了马车。
看着一脸热切的舒眉尴尬遇冷,柏安安慰道:“其实殿下很关心你的伤情,只是安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急着要赶回去向朝廷禀报……”
提及安源,舒眉心中尚未愈合的创口又再次被生生撕裂。那摧心刺骨之痛,令她闭目咬紧了牙关。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柏安紧张问道。
“我没事。”良久,舒眉才又睁开泛红的眼睛道,“谢谢你这些日子的辛苦照顾,等回到永定,我一定让我阿爷好好向你致谢。”
“舒姑娘不必谢我,照顾你是殿下分配给我的工作。”这些日子她几乎都是昏睡状态,少有机会聊天,见她主动搭话,柏安便忍不住多话道,“你都不知道那日.你受伤后殿下有多着急,他抓了我就扔到你面前,还威胁说不救活你就得接受军法处置……”
“柏大夫,能否借我发梳一用?”舒眉突然道。
“啊?”柏安愣了一下。
“我想梳梳头。”
“哦。发梳在我马背上的行囊里,我这就去拿。”
马车很快再次启动。舒眉斜倚在软枕之上,皱着眉头,一缕一缕吃力的梳着那一堆已经打结的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