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下啊。”慕容俊见慕容恪半天不落子,催道。
慕容恪放下手中的白棋,目光从棋盘转向慕容俊,自嘲地笑了一声:
“竟然着了你的道……行了,这还下什么,我都输了。”
“这不还有好几步才输嘛”,慕容俊哈哈大笑,又道,“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输了吗?”
“世子棋高一着。”
“行了,我用得着你来说奉承话?”慕容俊摇摇头,“这府里棋艺最高的人,大家都知道是你慕容玄恭。可是,你今天动了感情。”
“下回有你好看。”慕容恪也懒得分辩,一边说一边收拾棋盘。
“代国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收好棋盘,慕容恪问。
“动静大着呢。拓跋什冀犍正在云中郡修建宫殿,说是要定都盛乐。”
“定下来也好。代国连个固定的都城都没有,又怎么休养生息呢。”
“你还替别人着想”,慕容俊喝了口茶,“伯父就要回来了,你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打宇文部吧。”
“没那么快。”慕容恪摇摇头。
“怎么,你觉得父王的下一个目标不是宇文部吗?”
“宇文部肯定是要打的,不过不会在伯父回来的这半年内。”
“为什么?”
“一个出逃过的人,你觉得,父王会毫无芥蒂?”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这么做,会不会反而害了伯父。”慕容俊知道慕容恪说的事实,微微叹了口气。
七年前,慕容俊的祖父、辽东郡公慕容廆去世,由慕容俊的父亲慕容皝承袭了辽东公之位。因为受到猜忌,慕容皝的两位胞弟慕容仁、慕容昭起兵反叛,先后被慕容皝赐死。而慕容皝同父异母的长兄慕容翰虽未直接参与反叛,但也因受到猜忌而出逃段部,并得到了段部首领段辽的重用。两年前,慕容皝与段辽交战,段辽溃败,慕容翰再次出逃宇文部。
慕容俊很想接伯父慕容翰回来,但又不知伯父的心意,更担心惹恼父亲。于是其谋士可足浑纪便提议由自己假扮商人前往宇文部探听慕容翰的心意。一年前,可足浑纪化名王车来到宇文部经商,发现慕容翰在宇文部疯疯傻傻的,成天饮酒,不干别的事。但他伺机接近慕容翰后,发现此人不仅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还对宇文部的山川地势、军事布置都了如指掌。可足浑纪立即把这些情报传给了慕容俊。按照事前的约定,为了让情报能安全地到达,一份由密报的形式发出,一份却是发给可足浑嘉仪的普通家书。送信的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两封信单看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有合在一起,才能看出端倪。
慕容俊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慕容皝。大概是慕容皝觉得慕容翰对以后攻打宇文部大有用处,便同意了慕容俊要把他这个出逃的伯父接回来的请求。于是慕容俊传消息给可足浑纪,让他想办法帮助慕容翰逃离宇文部。
一个多月前,可足浑纪为慕容翰准备了刀和弓箭,埋在路边。逃离那日,慕容翰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偷了宇文部的马,又挖出了事前埋好的武器,一路狂奔。宇文部首领宇文逸豆归立即派了几十骑兵追赶。先头十人终是追上了慕容翰。
慕容翰也不慌,一边依旧策马前行,一边朗声说道:
“我既然已经上马,就再没有回去的道理。你们这几个人不是我的对手。但我在贵地住了这么久,也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若不放我,就是自寻死路了。”
“是不是对手,不打又如何得知?”宇文部的骑兵,依然紧跟在他身后。
“你们只需一人停下,把刀插在地上,看我百步之后,能否射中刀环。”
骑兵们互看一眼,为首的点点头。于是一人停下,翻身下马,把刀插在了地上。
慕容翰回头望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取出弓箭,拉满弓后,扭身就是一箭。随即,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正中刀环!”
骑兵们再次互看了一眼,为首的说了一声“佩服”,随即下令,停止追捕。
就这样,慕容翰一行三人逃到了宇文部边境。可足浑纪早已带了人在那里接应。于是众人一起返回燕国。
“伯父骁勇善战,流亡在外是燕国的损失。再说,伯父既然愿意把情报透露给可足浑纪,就说明伯父是想回来的。你做得没错。”慕容恪见慕容俊叹气,于是说道。
“伯母和堂姐妹们都安置好了吧?”慕容恪又问。
“我已经让人另置了宅子”,慕容俊点点头,“她们也是可怜。当初伯父带着堂兄们逃走,留下妻女无人照看,生活都差点没有着落。”
“不是有世子的暗中接济么?”慕容恪微微一笑,“说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吧,你却偏偏连这些小事都要上心。”
“我都说了,世子是不能动感情的”,慕容俊轻哼了一声,“你看铭玥都担心我以后不念兄弟之情杀了你。”
“你会吗?”慕容恪依然保持着微笑。
“那看你的表现咯。”慕容俊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却伸出了手。兄弟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