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隐倒是愣了一下,才接过酒,眸色软和的像是一滩水一样,柔声说道:“谢谢阿淼。”
古墨靠在她身边,什么也没有问,就真的这么坐着陪着她,她喝他看着,她要是醉了他就守着。
曲隐抱着酒坛半天也没有再喝一口,而是伸手环住身边的人,将外衫脱掉盖在他头上,将他从头到尾包在衣服下。
空中依旧飘着雨,虽然不大,她却怕他淋久了对身体不好。何况他还有孕在身。
“张奶奶对我很好,从我两岁起,我的所有都是她教的,”曲隐抱着他,下巴扣在他的头顶。古墨只能听到她低沉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似乎在借着淡淡的酒意跟他解释或者说是倾诉着什么。
“她本来有更好的前途,在相府做一个管家的确是淹没了她的才能。”曲隐透过那座坟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的人,声音嘶哑,“她担心我被人识破,从我两岁时便一直守在我身边直到我长大成人,一生孤寂未曾娶夫。”
“我爹是我娘小时候从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我娘宠他护他一生,在我娘的心里根本没有我和曲岸这两个女儿,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她养大的主君。所以她对我和曲岸只有教育并无太多的母女之情。”她的确佩服她娘在拥有至高的权利在种种诱惑之下任能保持初心只爱一人。只是她的方式太过于霸道偏激吝啬,没有分出多少留给她的孩子。
作为一个异世之人,她并没有任何感受,只是这些对曲岸却很残忍,明明娘只有她爹爹一个男人,她却得不到多少爱。
而她身为曲家长女右相嫡女,所要承受的比曲岸更多,分到的爱更少,等待她的只有严厉的要求和需要承担的责任。
她来时才两岁,那人虽然身为管家可日常却是她在照顾小“曲隐”,对于突然转变性情的主子,她选择了替她隐瞒,在她不懂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暗示,在她露馅时不遗余力的帮她圆回来。她做了这些并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告诉她既然用了她家主子的身体,那便要替她承担起她的责任,担起曲家的担子。
她心性淡然,本没有任何想要在朝中有所作为的心思,那人却很明确的告诉她,如果她不承担起嫡女的责任,曲家没落后众人的下场会如何,以及她那才一岁的妹妹所要面临的一切。如果她逃避,这些都会落在那才一岁的曲岸身上。
曲隐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逃避,只能咬牙坚持。她便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处理事物,直到她独挡一面,成为开朝以来第一位未满十八岁的太傅,成为一代传奇。
先帝仙逝,朝局动乱,各路诸侯面对新帝虎视眈眈,朝中各派各有心思斗争不断。她身为太傅长居宫内,先帝弥留之际将太女托付于她。她动兵利用狠厉的手段安定诸侯,指挥曲岸利用右相职位平衡党斗,对后宫进行清洗,以此保证新帝的安全。
在此期间那人说年事已高要求落叶归根回青河镇。即便政务繁多她分不开身,还是在她临走哪天连夜回了府去送她。
以前那个风华无双的人多年过后早已鬓角斑白,只是年龄却掩盖不住她那身风华,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更多的却是沉淀。
她笑着拍着她的肩膀风轻云淡的跟她说这恐怕是最后一面了,她说自己为了曲家逼迫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曲隐也是对不起她,说等朝局稳定之后她便可以按照她想要的活法活了,以后娶个满意的夫郎,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她,跟她喝两杯。
只是等朝局稳定,她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活法去找她时,她早已化作一捧黄土长眠于地下。
曲隐不怪她逼自己承担这些责任,她对那人只有感谢,感谢她用一辈子护了她。如果没有那人,即使她是右相嫡女也不一定能活到今日。
曲隐头埋在阿淼的脖颈中。这是她第一次将这些事告诉别人,包括自己带大的妹妹她都没有提过一句。
古墨伸手轻抚着她的背,脸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以后我跟你一起来看她好不好?以后宝宝出生了就带着宝宝一起过来。”
因为在曲隐心里,这人的地位不亚于母亲,她也确实在为曲隐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不遗余力的教导她用自己仅有的能力保护她。
“谢谢你阿淼。”曲隐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哽咽出声。
古墨眼底一片柔和,没有说话,只是手依旧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等她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把那坛她没喝的酒都倒在了坟前,说道:“古墨要敬张奶奶一坛,谢谢您送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妻主。”说完又对墓碑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曲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对他这一行为心里却如滑过一股暖流一样流过她身体的每一处,将她的身子慢慢温暖了起来,淹没之前的孤寂。
她等他磕完头之后便抱着他回家了。路上古墨手指缠着她的头发语气貌似不经意的轻声说道:“曲隐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辈子,将来和你一起埋进土里。”
“好。”
他听到她顿了顿步子后温柔的回答,满足的弯了弯眉眼。她怕孤寂,那他无论生死都陪着她。她要是先走他就跟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