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你的阳寿已经尽了。但是你还可以活着活到人间,因为有一位血族愿意与你共享生命。”
“……什么……是共享生命……”
“把他的血以血契的形式烙在你的灵魂上。从此以后,双生双死。如果你们其中一人死去了,另一人……一定不能独活。”那女子说,“如今我为你赶走了鬼差。你可以回到人间了。”
顿了顿,她的声音忽然带了些伤感,“能得一知己,实属不易。你一定要珍惜愿意为你奉上性命的那个人。”
“谢谢……”
“不用客气,韦家的传人。”那白色的影子降在地上,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韦慎之感觉不到真实的触感,因为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这个女子,不过是一团光芒。
“如果你真的希望报答我,那就超度我,请替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她的声音飘忽得仿若天边的微风,却带着一丝揪心的伤感。韦慎之无法不动容:“我会的。”
那女子叹息似的笑了。发着白光的身影分崩离析,纷纷扬扬的如同萤火虫一般环绕在韦慎之的周围,又像是虚空中降落的飞雪。它们围着他飞舞环绕,最后凝聚成一道道光束,涌入了他的眉心。
星辰一样的光芒湮没了他的视野。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在一片青葱翠绿的竹林。竹林间的空地上,有一处精致小巧的木舍。姹紫嫣红的花草开满了木舍的周围,潺潺的溪水从木舍的边缘流淌而过。
…………
木舍的门被推开了,露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然后是一个青年男子温文尔雅的容颜。黑曜石一样的瞳仁如同玉石一样润泽,男子穿着一身古代东瀛阴阳师的服饰,他的唇角时刻都着若有若无的温润的笑意。
他住在山顶,时时刻刻都抱着一把筝。每天晚上,他都要去山顶的一颗槐树下弹琴。他的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即使弹奏着宴会时寻欢作乐的曲子,也透出一股低靡而哀怨的惆怅。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一个圆滚滚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头顶上还扎着两个小包子。圆滚滚的身体被红色的缎子包裹着,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小年纪的孩子不懂得大人的审美,她只是觉得,他的容貌无比好看。
阴阳师收养了这个孩子,并以江泽为姓,起名为月。
她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然而阴阳师却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仿佛被诅咒了一般的年轻。
“师父,为什么要弹奏这样的曲子呢?”
“因为,这是我的主人曾经最喜欢的乐曲……”
“曾经?那么现在呢?”
阴阳师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你终究会明白我的。”
江泽月想了很久,也还是不能明白,因此她决定等到师父回来,然后问个清楚。她坐在门前等啊等,等到了第三个日沉月起,她终于发现他不见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山上曾经住着一位琴技高超的阴阳师。因此他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江泽月抱着他留下来的琴哭了三天三夜,直到嗓子都哑了,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
在第四天的第一缕晨光打在她脸上时,十六岁的少女抱着阴阳师留下的琴,走出了这片她自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十年之后,江泽月已经成为了一位著名的阴阳师。在她的剑下,不知斩杀了多少作恶的邪祟,超度了多少悲惨的冤灵。也许是上天赐予了她卓越的天分和强大的法力,在京都与阴阳院做对的北野红梅、以灰色的花瓣哀悼亡友的墨染樱、借着女性书信中的情和怨化身的文车妖妃、破落的油纸伞中幻化成妖的伞骨……这些传说中的妖怪也一一被她收为式神,甘愿侍奉在她的左右。然而,她的式神都明白,她在找一个人。
那个会弹琴的、笑意温和的男人。她抱着那把琴,走遍了东瀛的土地,降服了众多的妖怪,也还是没能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终于,她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十七年的山顶。昔日的木舍没有了主人的照料,已经破败不堪,而地上的鲜花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丛生的杂草。
江泽月跪在木舍前,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洒下一杯清酒。她的容貌已经完全长开了——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美丽的桃花眼似喜非喜,然而唇边却挂着一个温柔的弧度,像极了十年前不辞而别的那个人。
“师父,我要离开东瀛的土地,去中原找你。”
“我将自己的命简留在这里。如果您还在看着我,请顺着命简的指引,来和我团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