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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虚弱了,我知道。每天抽取血液、身体不断接受刺激,他越来越瘦,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我跟父亲说他需要休息,但父亲告诉我如果不能在八月之前研制出可行的疫苗,针对犬人聚居城市的轰炸就要在全球展开。这不行,这些人还是有救的。但父亲说这是最高级别的决定,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我不想再从徐裴身上抽血了。父亲问我为什么哭,我不能说出来。但父亲命令我脱掉衣服。他知道了。
刚刚苏教授告诉我,我不能再接触徐裴。她已经替代我成为徐裴的负责人。
我无能为力。在父亲的命令下我被当做感染者监视起来,唯一能让我感到与徐裴有联系的就是疫苗的研制。疫苗现在还是由我来负责。如果徐裴真的因为抵抗力下降而被病毒感染,那疫苗就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
病毒在持续进化,人类的防御机制应该也能不断进化。我坚信这一点。
2056年6月28日
经过十天的观察期,确定我并没有被病毒感染之后,父亲同意我见徐裴一面。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我和徐裴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亲吻。他说他一直想着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这令我很开心。他说喜欢我认真看书做题的表情,还有吃到甜食时很高兴的表情。但是看到已经无法直立的徐裴之后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哭了。
苏教授让我站起来,但我真的站不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认得我。病毒没有摧毁他的认知系统,只是让他的身体结构开始变化。这也是我们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他让我别哭,我不哭了。现在是28日凌晨五点。第四期的疫苗刚刚完成了制作,我希望它有效。它能把徐裴带回我身边。
该向那个神明祈祷?我只知道上帝和观音菩萨。求你们。
2056年7月1日
疫苗是有效的!工作手记没在身边,我先在这里记下!
*
日记结束了。
“没有了吗?”学生小心地翻着后面几页。
陈俊河是在他们教科书上留名的人。二十七岁时研制出遏制d36h2病毒的疫苗,沉默寡言,终身献于科学。他出生时因为窒息导致大脑缺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认为是智力低下的儿童。
“但他是生物学领域的天才。”学生看着导师,“陈俊河也是我们学校的名誉教授,对么,老师?”
众人都对陈俊河感兴趣,唯有一个学生疑惑问道:“徐裴?原来那个人叫徐裴?”
“是的,他叫徐裴,但在你们接触到的教科书里都不会有这个名字。”导师平静地说,“日记到7月1日结束。徐裴在转运研究所的过程中逃离的那天,也是7月1日。”
“疫苗证实有效的那天也是7月1日。”历史学得较好的学生接道。
随即疫苗在全世界各地大量制造,短短十天内已经有几十座城市被播撒疫苗,十几万犬人恢复正常。在已经“恢复”的城市里迅速成立灭犬队,剿灭那些无法恢复正常的犬人。
“7月20日,徐裴在北京路东二巷附近被灭犬队击杀。据后来灭犬队的那位队员回忆,他并不知道那个犬人有多重要,只是他神态和别的犬人不太一样,对人类的语言还有反应,也没有试图攻击他们。他们后来发现尸体的颈部有一串数字,是研究所人员的id编号。”
导师告诉他们,徐裴的尸体和其他犬人一样,被扔进大坑里焚烧了。陈俊河被他的父亲严格控制,他只知道徐裴死了,死在被他拯救的人类手中。
有个女孩抬头说:“我记得书上说陈俊河的孩子叫徐裴?也是生物学领域的专家吧?他……”
“那是他收养的孩子。虽然和徐裴完全不像,但陈俊河很爱他。”
学生们对视几眼,露出有些八卦的眼神:“很爱那个孩子?那他们之间的关系……”
导师抬手阻止了她们的讨论。“继续收拾吧。把这本日记放好,我明天拿到博物馆去。”
陈俊河和徐裴的事情,他并不希望这些孩子随口轻佻地谈论。在博物馆里关于一百年前这场人类灾难的陈列馆里,有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贴着徐裴的照片。这是陈俊河临死前表达过的希望,他一定要在这些历史的证据里留下关于徐裴的证据。当时博物馆的负责人明确答复:不行。
徐裴的死亡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zf和军方都没有想过要把它公诸于众。
最后馆长在老人的哀求中做出了让步。
导师去过许多次博物馆,他记得在馆长晚年的回忆录里提过这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开朗的年轻人。他戴着学士帽,站在学校的大门外留影。这照片和成千上万张小照片放在一起,组成了一面巨大的纪念墙。
照片下是他小小的名字:徐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