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的时候陆晃又低下了头,那种令人害怕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不行。”
“……陆老板,别这样嘛。怎么说都是一起睡过的交情,太冷酷了。”楼小衡隔着个柜台朝他说,“我现在无家可归,靠你了。”
陆晃又抬头看他,此时眼里没有什么值得揣测的神情,只是□□裸地写着四个字——关我叉事。
实际情况是,楼小衡有家,但是不能回。他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也才一个多月时间,和一起来打拼并且致力于进入娱乐圈的两个朋友租了间三十平的单间挤挤挨挨地住着。今天朋友甲去女友家过夜了,朋友乙则和微信摇出来的女人约炮,因为没钱,地点直接就选在了他们住的单间里。楼小衡在影视城外晃荡了一天,带着一身疲倦回家的时候才被告知今晚那张三个人一起挤的床没自己份了。他确实无处可去,身上又没带着钱,连饭都没地方吃,想来想去在这里还勉强算认识的人,就陆晃一个。
于是他屁颠颠地就来了。
陆晃听他讲了一大堆,没说什么,拿起刚刚自己洗干净的碗筷去了隔壁王记。过了一会儿他端了碗满是锅巴的白饭回来,放在楼小衡面前:“饭凉了,不过还是可以吃的。”把筷子搁在碗上,他又转身到货架上拿了包榨菜扔给楼小衡:“下饭吧。”
楼小衡感动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一句“老板……”还没说完,手上的榨菜又被陆晃拿了回去。
“?”
陆晃看了眼包装,嘀咕着“贵五毛钱”,然后抽了另一包看上去就比较劣质的榨菜塞到他手里。
楼小衡不干了:“不要这包。我要刚刚那包涪陵榨菜。”
“这包也好吃的。”陆晃诚恳地说,楼小衡差点就信了。他低头看了眼榨菜的包装又叫了出来:“这是什么啊!什么是倍陵榨菜啊!山寨成这个样子吃了真的没问题吗!”
这次陆晃没有回答。他轻咳一声,低头又重新开始算今天那少得可怜的帐。
无论算几次,今天的营业额都是十六块八毛。
虽然一肚子不满,但楼小衡还是就着那包榨菜把满满一碗白饭都吃了。
陆晃给他接了杯开水,看楼小衡咕嘟嘟喝下去之后,慢条斯理地说:“你骗了我吧。上次说自己是小有名气的演员,原来只不过是群演,还是在影视城外面等生意的那种。”
楼小衡如他所料,小小地呛了一下。陆晃眯起眼睛笑了。
楼小衡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没那么挫也没那么平凡,反倒有点莫名深沉的味道。他擦擦下巴的水,有些不服气地抬起头:“我很快就是有名气的演员了。”
“嗯。”陆晃心不在焉地拿电蚊拍滋滋滋地烧蚊子。
“我今天可是接到了一部戏呢,大制作,全是一二线明星,《惊月之笼》导演的新戏。”
“哦。”陆晃烧完了蚊子还抽抽鼻子嗅嗅空气中的焦臭味,撇撇嘴。
只得到敷衍回应的楼小衡夺了他手里的电蚊拍,眉头一耸,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轻蔑盯着他说:“你肯定连《惊月之笼》都没听过吧,乡巴佬?”
陆晃总算抬了抬眼,可惜回复给他的还是极其简单的一句“啊”。
面对着一个无论接收什么讯息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人,楼小衡也泄气了。他靠在柜台上也照着陆晃的模样去烧蚊子,边烧边说:“我刚刚可是照着剧本里那个角色演的呢,怎样,不错吧?”
在蚊子*被烧灼的滋滋声中,陆晃总算给出了不止一个字的答复:“糟透了。”
楼小衡转身怒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么,不懂的是你吧。老板演过戏吗?连拍戏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在计算器上漫无目的乱按的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缓缓停了。楼小衡不由自主地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只听陆晃压低了声音一字字地说:“井底之蛙,你连什么是江湖都不懂吧?”最后的疑问从口中吐出的时候,陆晃浑不在意地抬眼从楼小衡呆愣的脸上扫过。楼小衡只觉得他眼神从自己面上轻轻地掠了过去,但根本没落到实处。
他是轻蔑到根本不屑于看自己。
陆晃发出轻笑的时候,楼小衡才猛地惊醒。
“……你在发什么疯?”
陆晃又恢复了便秘脸,冷淡地回答:“和你刚刚所表现的都一样是轻蔑,你觉得哪个比较让人不爽呢?”
自然是后者,楼小衡强硬地不肯回答。
“我说的那句话其实是一部武侠片里的台词。说这句台词的演员叫冯越广,就是你说的《惊月之笼》的导演。”陆晃说,“他把这一段演得很好,我只是按照他说的节奏重新念了一遍台词而已。”
“你认识冯导演吗?”楼小衡眼睛一亮。
陆晃把他的惊喜表情都收在眼里,朝他摇摇头:“我只是个普通的电影爱好者,刚好看过这部电影而已。作为一个观众,你想听听我对你的建议吗?”
不知为什么,楼小衡觉得面前的陆老板和刚刚专注烧蚊子的人完全不一样了。他迅速点点头,把自己狡黠的笑意藏了起来。——正好,这个人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