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无能为力。在得到酉酒的点头赞同之后,他轻声道:“本王知晓了。”
让虞七头疼慌乱的事发生了。刑部要求提前缴纳一百万两。三月中旬必须见到银子才能放人,否则就等着给虞重阳收尸。
扒完聚艺坊账面上所有的银子也不过才看看七十五万两。
剩下二十五万两的空档,让人咬碎了一口的牙,也无能为力。
“宝儿,咱们该怎么办?”
“没事的娘,你女儿我有办法的。还有三日不是,放心,到时一定凑够二十五万两救父亲出来。”虞七笑着揽过柳氏的肩膀。背过身的神色,并不轻松。
三日,二十五万两。
只有一条路可走。
地下钱庄。
这里是整个栾京地下银钱流通的必经渠道。对于上层人而言,是洗钱销赃之处,对于下等人而言,是坑人却无力反抗的高利贷,能关键时刻救人一命,却往往后来是一命抵一命。
虞七揣着聚艺坊的房契、账簿,来到这乌烟瘴气之所。
门口的小喽啰朝她吹口哨,流着哈喇子:“老大,有漂亮姑娘来借钱了。”
虞七抿唇不语,走进去:“谁是罗老大?我来借钱。”
“哈哈,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娘子。”一身金灿灿,镶着一颗大金牙的壮硕男人从内堂走出来,身边跟着几个提着刀斧的跟班。见到虞七,眼睛一亮,“标致!”
一群跟班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这种程度的目光她已经习惯,笑道:“罗老大,初次见面,认识一下,我是聚艺坊的柒娘。”
“哦?有所耳闻,比烟波阁的姑娘们还艳的柒娘。”
虞七也不恼:“谬赞谬赞。听闻罗老大最是乐于助人,最近柒娘手头有点紧,想跟罗老大打个商量,看能否借点银子周转一下。”
“借银子啊,没问题啊,规矩知道吗?”
“知道的。七日还清,三成利息,每过七日,都增加三成利息。”
“不错啊,知道得很清楚,看来柒老板是做了功课的。我罗老大名号在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不跟你墨迹。借多少,抵押物带了吗?”
虞七将聚艺坊的地契和账册递给他:“带了,您看看。我想借二十五万两。”
罗老大接过账册,翻了翻,皱着眉:“不可能。
你这聚艺坊不过个开张没几个月的新店,二十五万两不值。”
“那您能借多少?”虞七料到会有这番讨价还价,沉静道。
“最多十万两。”
“十五万。”
“成交!不过柒娘你若是七日之后还不上,往后每日利息我要再加三厘。”
“好,三厘就三厘。”虞七握拳,微笑。
只要能救父亲,区区每日三厘又如何。走投无路之时,再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按照旁人定好的规矩办事。
“老板娘爽快!来人,备纸笔墨,上酒!”
“上酒?罗老大,这是何意?”
“欸。既然达成交易,自然是要喝酒庆祝的,就当我罗老大交了柒娘你这个朋友,有来有往,多照顾照顾生意嘛不是!哈哈!”
一个有脸那么大的海碗被塞进虞七手中。满满一碗清澈透亮散发着醇香的烈酒。她心中有半瞬的挣扎,不过下一刻便笑着,爽朗地一干而尽。
“柒娘爽快!这是契约,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个名儿按个手印!”
虞七不是个酒量非常好之人,但也不差。可这一碗酒下肚,喉咙被烧着了,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她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肉,含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柒娘!柒娘!你快出来去看看夫人罢,夫人在娘家受委屈了。”
春苓这一声叫喊,将虞七正要落于契约上的拇指叫停在空中。她甩甩晕乎乎的脑袋:“罗老大,等等。
我家有事,待我回去看看,这契约帮我留着!等我回来再签!”
她轻笑两声,推开想要阻拦她的喽啰,奔出钱庄。
“我娘怎么了?”
“柒娘!你……他们还逼你喝酒了?”
“傻丫头,这叫正常应酬知道吗?感情深不深,侍寝成不成,全看一口闷不闷。”虞七伸手抹去春苓脸上的水痕,“别哭啊,你这丫头。”
“我没哭。是天上的雨点……”
虞七喃喃仰头:“这老天爷没下马尿水啊……”
“别管这了,柒娘你快跟我去柳府。夫人一个人去柳府借银子去了,谁知柳府不借,夫人正求他们呢!”
虞七被春苓拖着匆匆往柳府而去。
凉风一路扑面,吹散她脸上升腾起的红扑扑的酒晕,唤醒神智。
到了柳府,远远地便瞧见人群错落间,一个身着单薄的妇人跪在柳府门前。赫然是柳荷苒!
柳府的下人吆喝着将围观人群统统赶开:“别看了别看了,快快快回家去。”
柳荷苒沉着肩膀,双手捏拳置于双膝之上,跪于阶下。这条她来拜访了无数次的路,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以此种方式与其再次接触。
“荷苒,你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起来好好说。”杨氏拧着眉半蹲在她面前,去扶她。
柳荷苒抿着唇艰难开口:“对不起嫂子,我只想救重阳。只要能救重阳,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和兄长,再借我些银两可好?”
“你知道的,我们之前给了你二十万,至于多的……除了维持铺子日常所需,我们实在也……”
“娘!”
天阴沉沉的,虞七拉着春苓从柳府的侍卫中穿进来。她连忙去扶柳荷苒,茫然道:“娘,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的。不是说了叫您一切都交给我吗?”
让自己的娘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娘家门前,外人会对柳荷苒说三道四些什么鬼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柳荷苒反抓住她的胳膊,近乎悲伤地摇着头:“宝儿,就算你去抵押,又能借到多少呢?不够的不够的,你爹等不了那么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我怎么会好意思来求嫂子和兄长。”
“您……原来知道。”
“从你拿账房和地契我便知晓,难为你了,还喝了酒。”
“不碍事。”虞七一个劲儿地摇头,笑道。面对柳氏愧疚的神情,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忙对杨氏道,“抱歉,舅娘。母亲她着急,求助无门,给您添麻烦了,这剩下的二十五万两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我们这就走,您别生气。”
她很愧疚,对于柳家来说,其实算是无妄之灾。即使已经被家丁拦住,但最开始的时候一定有不少百姓围观,让人平白看了笑话,影响柳家声誉。况且,比起同根生的虞家大房,柳家没有半分对不起她们的地方,反而处处伸出援手。无论是阿爹在天牢之中,亦或聚艺坊开店都离不开柳天宁。她们这样一闹,说不好听的,其实算恩将仇报罢。
“唉,走吧走吧。”
“好。”听出舅娘言语中的无力,虞七愧疚不已。
别过眼去,去扶柳氏。
“别走!”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急喝,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消失在她耳边。温热的手掌搭上她的胳膊,“别走虞七。”
虞七转头抬眸,撞上柳天宁乌黑的眼眸,喉咙发痒,摆动胳膊从他掌中挣开:“你来了。抱歉,给你们造成麻烦了,我们离开。”
柳天宁胸口起伏,呼吸不匀,下了朝一路跑回来,这阴凉凉的天里竟出了一头薄汗:“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对我们造成半分麻烦,是我,想要帮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你说笑了。”
“不可以吗?”
“不可以。”
虞七眸光轻潋。
“为何?”
柳天宁受伤。
“你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日后是要做大霖栋梁,造福百姓的,我们家长里短这些小事,还是别让你伤神了。你放心,等阿爹出来,我们一家人一定亲自上门致谢。”她扯唇笑道。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去抵押聚艺坊,然后陪人喝酒吗?”
“你……我通过何种方式都好,无需你费心。”一丝怒气悄然飘上心头,怎么,把她当烟波阁里的姑娘?陪人喝酒?虞七不再逗留,和春苓虞七搀扶着柳氏离开。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虞七。”柳天宁再次追上去,抿唇诚恳道歉。
“我没生气,但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不,不要。你相信吗虞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不需要。”
“抱歉,唐突了。”
“……”虞七怔忪望他,柳天宁明明笑着,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一身来不及更换的绿色朝服时刻在提醒众人。这位对她祈求的男子如今已是朝廷命官。
柳天宁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身边,力度恰好不容挣脱半分。
他恭敬地朝柳氏躬身,淡笑:“姑母,借虞七一用,待结束后我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到时再亲自向您请罪。”
说完,他朝虞七微微一笑,拖住她的手往柳府之内而去。
虞七被他拉得踉跄,双手坠住他的前臂,匆匆望他的脸色急道:“柳天宁,你想做什么,别乱来,柳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