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身上软软的毫无力气,肚子的阵痛催促她快些醒来。
“姑娘,姑娘……”
听见春苓的呼唤,虞七请蹙眉头,挣扎着掀开眼皮。入目的是春苓担忧的面容。
“姑娘,您是不是小日子来了。昨日你还帮我们用冷水洗衣裳,这可不会疼嘛!”
“……”虞七轻轻摇头,唇色依旧是虚弱的白,“没什么,休息一会就好了。”
“……”春苓急得跳脚,却无能为力。
女人这小日子就和赌场一样,痛不痛都是看老天赏饭吃,再痛也没人能帮你受着。
“好了别担心我了,我休息一会自然便好了。你今日不是还要和玉锦姨她们去送衣裳麽,耽搁就不好了。”
“可……”
“快去罢快去吧。”虞七推拒着她的手,笑着让她离开。
春苓思忖了片刻,有些忧虑道:“表少爷来了,不然让表少爷帮忙照看你一下?”
表少爷?
虞七脑子痛得不清醒,只顾着叫她快些离开,便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承,完全没思考到底春苓口中所说的是何意。
春苓唉地叹口气,着急地跺一下脚,冲了出去。
虞七闭着眼,听见房中又有进来的脚步声,只停留了一会便再次出去,接着便是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摆弄柴火。
很久之后,敲门声响起——
当当。
小心翼翼的声音,试探性地听里面是否有动静。
半晌没声之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端着陶碗的人影慢慢挪进来,复将门轻轻阖上。
“宝儿,宝儿……”
似乎梦里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人在推搡自己,虞七艰难地将眼睛隙开一条缝:“春苓?”
啊不对。
“柳天宁?你怎么在这儿?”
问出这句话之后,她就忽然想起,好像春苓有跟她提过,只是她没反应过来表少爷是在指谁。
“我,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正好撞见你不舒服。”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守在一个来葵水阵痛的姑娘榻前,说起来有些唐突。只是春苓出去抓药跑得及,托他帮忙照看一下。他想起家中母亲身子不爽利之时,身边的丫鬟总是会熬上一碗黑糖水,于是他便也在虞家小院里翻箱倒柜,总算找到这一小包姜糖,手忙脚乱地生了火,中途火实在难以掌控,灭了好几次。折腾好一阵子,最终熬出来才这么一碗。
“还痛吗?要不要喝点姜糖水,应该会有一些用。”他声音温润,如同池边静静流淌的山水。
虞七点头:“……”
兀自从榻上撑起身子,一手仍捂着肚子上的暖炉,另一手接过陶碗,将整碗姜糖水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
暖流下腹,瞬间便感受到体内注入一股热量,慢慢驱散原本堆积在腹中的寒气:“谢谢。”
没想到,竟然是他来照顾自己,隔着碗沿儿,悄悄瞄了他一眼,说不出心中此刻是什么感觉。
柳天宁接过空碗,对着她伸出手:“暖炉中可还有炭,要不我再帮你加些?”
“好。”
将捂在肚子上的暖炉从被窝里慢慢塞出去,虞七紧紧拢住被檐儿,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在里面。柳天宁不磨蹭,接过便匆匆出去,重新往里添加了两块新炭。
进来之时,先是在门口处立了一会拍打拍打身上的寒气,确定不会将寒气过到她身上之后,这才赶忙跑过来,将暖炉放在床边:“好,好了。”
被窝里伸出一只软绵绵的小爪子,罩在暖炉上,将其慢慢拖回被窝。
暖上之后,温度果然比之前都快变成冰凉得好上太多,刺激得她差点没仰起脖子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柳天宁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抱在怀中捂热之后,才盖到被子之上,厚厚一层的重量,压在虞七心里。
半张脸藏在被子里,晦暗不明。
“我……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柳天宁连忙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都是应该的,你身子不舒服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过,别再勉强自己做损坏身子的事好吗?
大冷天的别再用凉水洗衣裳了,姑父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虽然我们家只给了二十万两,但我自己还有些闲钱。呐,我自己存的都在这里了,不多,只有五万两,你先收着罢,剩下的我会继续想办法,就别让自己这么累,好嘛?”
厚厚一叠五万两的银票,面值都是一百两二百两堆起来的,被理得整整齐齐,摆在她的床边。
不知怎地,她却觉得收不下去。
她轻轻摇头:“我不要了,你拿回去罢。”
“为什么?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柳天宁立刻紧张起来,搓着手紧张兮兮地问道。
小心翼翼地模样落在虞七眼中分外刺目:“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要有多厚脸皮才能继续拿你的好处呢?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不比以前,是个无比深的大窟窿,你沾上了以后甩不掉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在意。只要能帮上忙就好。”
“柳天宁!你清醒一点!”
他茫然地抬起头:“我,我想娶你。”
“……”虞七听到了什么?双眸睁大,心中一道惊雷落下。
柳天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捂住嘴,又想着反正破罐子破摔,心里话既然出来了哪还有收回的余地,便索性一股脑统统倒出来:“若,若你成为柳家少夫人,整个柳家都是你的,我便能用整个柳家来帮你。我知道姑母想要开个铺子,但就算开个铺子想要在三个月内挣到八十万两也很困难。我也知道你们在很辛苦地攒钱,可即使洗上几十年的衣服也凑不够。让我帮你吧虞七。”
他带着祈求的神色一股脑说完,连大气都不敢喘,绷紧了神经涨红了脸,紧紧注视着虞七惨白的脸色。
好似他的求娶,压根不是欣喜,而是压在肩上沉重到极致的负担。
他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由涨红变得灰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被一根绣花针戳破了一般,倏然消散扁成一具空壳。
他看见虞七强笑半分:“表哥别开我玩笑,我现在不还是胤王的人嘛,他送来的聘礼都还没有正式退回去呢,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他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柳天宁动了动唇,嗫嚅着,“对不起。”
少年青竹衣衫显得灰败,他静静背过身,垂下肩膀,连头顶的发髻都似乎颓然地耷拉下来。
他深呼吸几口,房间里压抑的氛围几欲令他喘不过气。
“我在外面守着,再帮你熬些姜糖水,你若是有需要,喊一声便是。”
说完,他匆匆逃离了这个压抑的房间。
院子里虽然寒风刺骨,但凉着凉着也就不再觉得冰。